第一百九十六章 话的尽头
叶孤云瞧着她离去的背影中,竟也充满了寂寞、疲倦之色。 他深深叹息,又说,“你居然也在后面偷看别人约会?” 林叶之中,忽然出现一个人,一个受伤了人,这人手臂断了一条,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一口剑,剑握得很紧,眸子渐渐已发亮。 他走出来就静静的瞧着叶孤云,目光中显得说不出的怨恨而怨恶不已。 剑并未入鞘,剑尖还在滴血。 叶孤云忽然说,“你居然受了伤?” 春宵点头,“是的,我受了很重的伤,我几乎死翘翘。” “你被谁击伤的?”叶孤云想不明白,天底下还有谁能击伤他? 春宵忽然说,“当然是绝代双剑之一的白云。” “白云?”叶孤云忽然想起了醉仙楼,他亲眼看到他与白云同时射向远方。 也许只有白云才能击伤他。 春宵冷笑,笑的仿佛是自己,因为他已没有资格笑别人,他说,“我只是恨他一点?” “你恨他什么?” “我只恨他刺出的那一剑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为什么不杀了你?”叶孤云沉思,沉思而厌倦。 江湖中的事,实在很伤人很伤神的,叶孤云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上的影子,秋阳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也很瘦消。 “因为不想杀我。”春宵又说,“你知不知道白云为什么不杀我?” 叶孤云不知道,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春宵必定有很多话要诉说,而且自己非听不可,因为他发现春宵与往日不同了。 往日的春宵浑身都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杀气杀意,别人只要多看他一眼,连脚底板都会感觉到发寒,现在呢? 叶孤云仿佛只能从他身上找到哀怨,除了哀怨,就是厌恶。 春宵大笑,他说,“他说我已是死人,他绝不愿去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你没有死。” “我虽然没有死,现在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春宵咬牙喘息,冷眼斜瞧着林叶里,他眼中竟已飘出讥讽之色,他又说,“里面居然有人躲着,想杀你。” “他们是什么人?” “也许是一心想得到灾星剑跟归西剑谱的人,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他依然在讥笑。 “你将他们杀了?”叶孤云的目光落到他的剑锋上,上面的血迹滴得很慢,并未滴尽。 “是的,但我并未杀光。” “你为什么替我杀人?”叶孤云又说,“我并没有付给你报酬,而你是杀手,你以前绝不肯做亏本的买卖。” “现在已不同。”春宵脸颊上竟已现出哀伤之色。 “哪里不同?”叶孤云忍不住想知道是哪里不同。 春宵凝视着剑尖,久久又说,“我以前的剑很冷很稳也很快,现在呢?” 他说完就不停的笑,讥笑。 “现在怎么呢?你并没有什么变化。” 春宵已喘息,愤怒而喘息着,他说,“我的剑现在只有疯,越来越疯,我的剑杀不了真正的剑客了。” 他忽然凝视着叶孤云又说,“我现在已不配跟你交手,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 “所以你来向我辞行?去找个地方修养?” 春宵摇头,又说,“我想死在你的剑锋下,去下面报道。” 叶孤云吃了一惊,“为什么?可是你还没死,你应该好好活着。” 他拍了拍春宵的肩膀,又说,“剑锋上的杀气杀意,你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回来的。”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想吗?还配用剑吗?”春宵忽然大笑着扑向叶孤云的剑锋,他竟已想死在那口剑下。 也许死在那口剑下,才可以了却他的痛苦折磨。 扑过来很快,叶孤云身形一转,托起他的身子往后一拉,他忽然扑倒在大地上,他想起来,却发现无力起来。 叶孤云叹息,又说,“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否则我一定陪你喝上一杯。” 春宵咬牙,“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叶孤云沉默。 “白云不杀我,是因为我像个死人,他不杀像个死人的人,因为杀的不过瘾。”他又说,“那你呢?为什么不杀了我?” 叶孤云依然沉默。 “你难道也嫌弃我?” “不是的。”叶孤云忽然将他扶起,又说,“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剑客,一个疲倦的剑客而已,你只要休息一下,你就会彻底恢复杀人的那种杀气杀意。” 他又说,“只要你能活着,能彻底的休息一下,也许会变得更厉害,也许连我也杀不了你。” 春宵点头看了看白府,又说,“你现在的麻烦好像很多?” “你居然知道这一点?” “是的,我的确知道这一点而已。”春宵又说,“至少我知道你明日跟白云决斗。” 叶孤云点头。 “你有几分把握能赢?”春宵忽然问了一句。 叶孤云叹息,久久说不出话来了。 “你居然没有一丝把握?”春宵讥笑。 叶孤云不愿多说一句话,他用力扶起春宵,往林子里走去,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骤然停在他们边上。 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笑起来很温和而礼貌,他说,“请。” 帘子已拉开,他等着叶孤云跟春宵进去。 叶孤云笑了笑,“你请我们进去?” 小伙子点头,“是的。”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叶孤云瞧了瞧里面,又说,“我们并未找你。” “有人付过钱了,而且也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哪里?” “客栈。” 客栈里客人并不多,实在上竟有掌柜的跟几个伙计,柜台前坐着一个死鱼般的女人,浑身找不到一丝活力,令人厌恶。 这女人死鱼般眼睛忽然盯着叶孤云,慢慢的起来咯咯笑了笑,她笑的居然也很无力,她说,“房间已准备好了。” 叶孤云将春宵扶上楼,又要了两坛酒,几把花生米。 他是自己付账的,并未让别人去付,即便是车夫的钱,也是自己付的,他死也不愿欠别人的,他深知欠了别人的,还的时候必定很痛苦。 酒并不是好酒,他只喝了一口,就被呛了出来。 春宵笑了,“你居然也不爱喝酒?” “是的。”叶孤云又说,“但是为了剑道知己,我可以破例喝酒的。” 春宵点头,轻轻咀嚼着花生,也咀嚼着剑道知己这四个字,他深深吸口气,又说,“感谢你。” 叶孤云微笑,他瞧见春宵端起酒,自己也端起酒,“这是我应该做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杀你,但不是现在。”叶孤云又说,“我想杀冷酷无情的春宵,而不是杀现在的春宵。” 春宵点头,嘴角已在抽动,“你认为我还有那么一天?” “会有的,我相信你。” 半坛酒下肚,春宵已倒在地上呕吐,他呕吐的同时,连眼泪都已流出。 他竟已在这一刻不行了。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酒量是不是也很差? 叶孤云不愿瞧他一眼,他希望他静静的呕吐,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也许他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他悄悄的走出去又带上门,转过身就看到了死鱼眼般的女人,她说,“需要我做点什么?” 走廊里没有别人,安安静静的,掌柜的跟几个伙计已不在。 这女人说,“你们喝过酒,难道就不想找点别的事做做?” “我们能找到什么事可做?” 这女人的手悄悄摸上叶孤云的肩膀,又说,“我最近缺钱花,而你看起来也很善解人意,......。” 叶孤云不愿听下去了,他知道她下面说的是什么。 他已了解她过来的本意,他轻轻将那只枯瘦而僵硬、冰冷的手拿开,又说,“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