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冥冥望着两人,忽然笑了。 她灿烂而略带得意地笑道:“你们一定想不到从地洞中钻出来的人是我,对不对?” 她不待两人接口,又接着说道:“但你们现在却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对不对?” 她每一举一动都不象是个已中毒的人,都不象那个司马微尘秘室中的陈冥冥。 也不象那个被谭振衣埋葬了的假“陈冥冥”。 她目光望着司马微尘时,带着深深的讽刺与揶揄;转向谭振衣,则似藏着如海的深情,藏着许多许多的话。 她只有一点没变,对谭振衣的痴情没变! 司马微尘与谭振衣都看出来了。 谭振衣目中露出了痛苦,他此行本来是要杀陈冥冥的,但现在他还下得了手么? 这一点却对司马微尘绝对无利,但他神色依然镇定,只是略带吃惊而已。 陈冥冥目光转向了他,道:“司马先生,你一定想不通我中了你的‘七日观音坐’为什么还能站起来走是不是?” 司马微尘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想不通,一点都想不通。 陈冥冥笑了一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只因为我根本就未中你的毒,从来都没有中你的毒。” 司马微尘猝然张目,满脸骇色,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陈冥冥道:“你一定认为药丸是你亲自喂入我口中的,我就绝不会不中你的毒对不对?但你想想,亲自抓我到落花庄的人是不是你呢?” 司马微尘摇头道:“‘长天一剑’牟细柳。” 陈冥冥道:“不错。长天一剑牟细柳的细柳剑法快、毒、辣、绝,细腻绵密,无孔不入,在当今剑客谱中排名第五,你一定以为以他的武功是绝对可以制得住我的了?” 司马微尘定了定神,道:“我见过你的身手,也查过你的武功家门。” 陈冥冥道:“但你以为你见到的是我真正的武功么?” 司马微尘道:“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 陈冥冥笑道:“是么?”突然手一扬,五丈外的墙壁发出叮叮叮清脆的铁器击墙声。但看不见光芒,看不见暗器划空而过的闪光;也听不见声音,几乎就在她手扬起的同时,对面墙壁就发出了暗器击墙的声音。她的手法竟是快得无伦,几乎已快过司马微尘的刀法和谭振衣的剑法,至少两人的刀法与剑法还看得见光芒。 陈冥冥笑道:“我就是以这暗器杀了那个**的。” 司马微尘目光收缩,他确实看走了眼,陈冥冥的武功远比他想象的高,她已是天下罕见的高手。他第一次看走了眼。他只觉得全身的毛孔一粒粒竖了起来。 谭振衣心神也大大震撼,与陈冥冥相识十余年,他知道她绝没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么快的手法。难道是她在这分开的六年中练成了一种更厉害的武功? 司马微尘迅速使自己冷静下来,道:“陈姑娘,佩服佩服。到现在我才发觉,在这世上我的对手并不只有唯一的孤星之剑,你其实也是我一个很强的对手。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可能会不中我的‘七日观音坐’之毒的?” 陈冥冥微微一笑,道:“这三年来,司马先生想必已对我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现在可否请你将所调查的说一说。” 司马微尘道:“你姓陈,芳名冥冥,是陕西铁钩门弟子,擅使双钩;你还是孤星之剑谭振衣的义妹,十一年前结拜,六年前兄妹反目。” 陈冥冥道:“你确实调查得很清楚,但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只知道我是铁钩门弟子,却不知更早的时候我出身于百药门,我只不过在很小的时候便已离开了家而已。” 司马微尘心神震骇,道:“百药门?” 陈冥冥道:“你应该知道,百药门与百毒门虽是一流之两支,却是天生的死对头,百毒门专门毒人,百药门则专门救人。” 说到这里,陈冥冥微微一笑,道:“而你下的毒是纪阿紫给你的,纪阿紫又是百毒门的,试想百毒门的毒我怎么会不会解?” 司马微尘只觉喉咙微微暗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冥冥道:“这么做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我很早就怀疑你,很早就注意到你,在谭振衣来到落花庄之前我就已注意到你。所以你派牟细柳来捉我的时候,我就故意让他捉去,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名堂?现在终于让我查出来了,我这三年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 司马微尘更吃惊了,道:“什么‘三年的心血’?你查什么?” 陈冥冥道:“你以为我蛰居于这风沙呼啸的边荒之地是为了躲避孤星之剑对我的报复么?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为了追踪一个女人?” 司马微尘道:“谁?” 陈冥冥手一指,道:“就是她!”手指处,正是横尸于地的纪阿紫。 这一下不但司马微尘吃惊,连谭振衣也暗暗吃惊起来了。 陈冥冥转向谭振衣,幽幽道:“我杀了你的妻子,你怨恨我么?” 谭振衣喉头一哽,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说出话来;身子已僵硬,手已握紧。 纪阿紫毕竟是他的妻子,在他的印象中,她本来是世间最美好、最漂亮的女人。 直到现在,他仍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宁愿保持脑海中那种美丽的形象。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地杀了她的,因为她毁了自己的家族,还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现在陈冥冥问到他这句话时,他竟然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陈冥冥幽幽道:“谭大哥,你以为她真是你的妻子么?她真叫纪阿紫么?” 谭振衣浑身剧震。 一刹那的感觉,他如遭雷击。 他也分不清自己这一刹那的感觉是欣喜、庆幸还是迷茫。 他的目光倏地如电一般射向陈冥冥。 司马微尘目光也如电一般移向陈冥冥。 他显然也极为震惊。 他也曾与那个女子相处了三年,他一直只知道她叫纪阿紫,她就是谭振衣的妻子。 她也一直要自己杀了谭振衣,为了这个目的,她宁肯牺牲自己的一切。 但现在竟有人说她不是纪阿紫。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司马微尘冷笑起来。他双目如剑如戟,直欲盯入陈冥冥脸中去,他要听听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解释她那一句话。 陈冥冥没有理他,眼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谭振衣,道:“谭大哥,在你的记忆中,纪阿紫的颏下是否有并排在一起的两块红记?” 谭振衣的身子微微一震,道:“不错。” 陈冥冥道:“但为什么它们后来不见了?” 谭振衣道:“阿紫说她是请了一位走江湖的将它们除去了。” 陈冥冥道:“不,她撒谎。她并不是将它们除去了,而是她根本就没有记,从来就没有记。”说到这里,陈冥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只因为她并不是纪阿紫,她是假的,她的真名叫纪阿红。” 谭振衣只觉全身肌rou僵硬,冷汗从背心、手掌、额头上一粒粒渗透出来,一粒粒流过皮肤。 陈冥冥道:“你现在心中一定还不相信。因为你与真正的纪阿紫相处了几年,若换了一个假的,你们日夜相处,你一定会发觉出来的,是不是?但有一点你不知道,那纪阿红是纪阿紫的孪生jiejie,她们的相貌本来天生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便在那两颗记。” 谭振衣一字字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陈冥冥幽幽叹了一声,思绪似已飞到了遥远的年代,道:“我不是说过我是百药门出身的吗?百药门与百毒门是死对头,我们平时自然会密切关注百毒门的一举一动。现在我要告诉你一切你尚不知道的事情。 “在十三年前,你刚刚结识天真活泼的纪阿紫时,就是一个阴谋的开始。百毒门处心积虑要消灭你们,就派纪阿紫来接近你,以打进谭家堡内部。但后来纪阿紫却对你生了真情,不忍加害于你们。百毒门发觉了,他们怎么能容忍她背叛他们呢?于是,他们就抓走了纪阿紫,而替之以纪阿红。” 谭振衣道:“不可能。即使纪阿红是纪阿紫的孪生jiejie,我也应该可以察觉出来。” 陈冥冥叹息了一声,道:“但百毒门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将她们姐妹调换的那一天,不在别日,就在你们的新婚之夜。那一夜你就是发觉了什么不对,也不会怀疑到别的。而一到了婚后,你自然就更不会怀疑了。” 谭振衣突然觉得浑身毛孔直竖,他隐隐感到陈冥冥说的不是假的了,因为新婚那一夜,他确实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随着婚后甜蜜日子的到来,他那一点念头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直到现在得陈冥冥提醒,他才猛可里惊省。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打击,绝对可怕的打击! 他只觉体表下的血液都已迅速降下温度来。他身躯依然挺得标枪般笔直,但刚毅的脸庞却不知不觉灰暗了下来。 他的心中在翻江倒海! 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涩声道:“你当时既已发觉这种内幕,为什么不跟我说?” 陈冥冥秀颊微微红了一红,红得极浅,红得谁也没有察觉,道:“我虽然对你……对你好,但那时你却已经怀疑我,猜忌我,疏远我,我若对你说,你相信我吗?” 谭振衣道:“你若没有合理、完整的解释,我现在依然不相信。” 陈冥冥道:“是啊,那我对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就暗中注意百毒门的行动,准备在他们行动时再揭露这一切。可是……可是我们没有想到他们用的是栽赃嫁祸的方法,引起全江湖的人都来敌视你们。等到我们觉醒时,已经迟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立即赶去谭家堡,但这反而更加深了你的误会,你以为这件事全是我策划的。因为当时你相信,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对你谭家堡了解得那么清楚。” 谭振衣道:“不错,我当时确是这么想的。因为你是我的义妹,只有你可以自由出入我堡。而你是唯一的外人。” 陈冥冥道:“这自然不能怪你。你全家被杀,只有你一人逃得性命。你仇恨满腹,怒愤冲天,自然不能静下心来细想。后来我几次找你解释误会,但误会没有解除,反而引起更深的误会。到了三年前,终于最后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