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 崖苍海茫 谁泪衣裳
“你想干什么？快将他放下，你们不能带走他。”看到愚痴和尚要将三绝道人的尸体抱走，那两个黑袍人立马不干了，一人出声喝问道。 另一个也冷声道：“这个道人破坏了皇陵，罪恶深重，我们要将他碎尸万断，抛尸于荒野，以祭先祖在天之灵。” 闻言，愚痴和尚浑身陡然爆发出一股冲天的气势，猛然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眼神能吃人。 两名黑袍人丝毫不让，横身在愚痴和尚的面前，大有一副他若要再上前一步，就将他毙命当场的气势。 “让他们离开吧。” 这时，两名黑袍人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中年男人醇厚的声音。听到这声音，两人身体皆是不由自主的一颤。震惊过后，两人连忙转过身体，对着身后的那名中年男人深深一礼，齐声道：“见过陛下。” 这中年男人正是东胜皇朝的皇帝——雍维。 雍维一身素白袍服，明显是匆忙赶来，没有穿正衣冠，但是仅是这素白袍服，上面散发着阵阵龙威的五爪金龙也能让人喘不过气来。穿蟒显贵，穿龙显尊，龙袍岂是一般人能穿的？更何况上面的金龙生有五爪，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两名黑袍人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了：“陛下……” 但两人还没说完，雍维就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我知道两位族老的意思，但这件事确是我们理亏在先，几十年前我们打伤了香儿，让她过早的香消玉陨，是我们错了啊。当年我们就不应该拦她的，虽然你们守陵一族有族规，族人一生都不得踏出南山，但当时她已经决定了脱离宗族，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这……”两人再也无话可说。 “放他们走吧。”见到皇帝主意已定，他身后站着的那些宗老们也没有话说，显然是已经默认了，两名黑袍人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毕竟为了出胸中的一口恶气而去触怒皇帝，不值得。于是便让开道来，让愚痴和尚下山而去。 莫真正准备跟着下山，不想却被雍维给叫住了：“莫城主，你不远万里来东胜皇朝为我儿治病，辛苦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你呢。” 莫真脚步一顿，看着东胜皇朝的这个谈笑晏晏的皇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是四皇子雍晨告诉他的，现在雍正，雍晨，玉心及一些皇子皇孙都站在他的身后，莫真相信，自己的底细恐怕已经被他查了个底朝天，于是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拿出了那块神庭颁发给他的城主令牌道：“皇帝陛下，我知道你找我的意思，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神庭已经发给了我令牌，恐怕罪恶之都不能成为东胜国的附属城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你大可以派一些人来我们罪恶之都，设府也行，做生意也罢，或者做其他的一些事，只要不触犯城内的律法，我都没有意见。我们俩方互通往来，亲密合作，你为我之矛，我为你之盾，大可以像一家人一样，如此一来，罪恶之都是不是东胜皇朝的附属城还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我为大皇子治病，纯粹是为了朋友之间的友情，陛下不必致谢。” 雍维笑了笑，仔细打量了一番莫真：“不得不说，你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如你所言，我也不逼你，这样于神庭还有你我的面子上都过得去，大家相互合作，相互帮衬，就像朋友一样，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说呢？” “只要东胜皇朝不负我罪恶之都，罪恶之都自然也不会负东胜皇朝。”说完，莫真下山而去。 看着莫真离去的背影，雍维喃喃道：“好一个不负！” 这一刻，他莫名想起自己大儿子写的那首诗词：“崖苍苍，东胜皇军征四方。海茫茫，长安城内谁泪裳。 荒四槲，一将功成枯万骨。巾袖起，饥肠百姓不知米。 宁作曲，不顾帝王意。一州山河弃不惜！”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之位，就因为这一首词给丢了啊。其实，雍维是欣赏自己这个大儿子的，才气冲斗牛，性格直爽，有成诗家之意。而且心中有百姓，在太平时代确实能当个贤主，但在这个开疆拓土的时期，他却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啊。 现在东胜皇朝需要的是沙场练兵，需要的是醉卧沙场裹尸还，需要的拓土开疆，需要的是一代枭雄霸主，而不是一个守成之君，只能说他是生不逢啊！既然他有自废之意，那我也便成全了他。 “征四方啊，征四方，何时才能圆了我这一统四方的大志？”雍维在心里这样默默问自己。 …… 在长安城城郊见到秦义杰时，他整个人都已经懵了。看着三绝道人已经冰冷的尸体，秦义杰只能默默流泪。口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让他嘴里念叨的东西模糊不清：“老黄，老黄……” 入夜，愚痴和尚、莫真、秦义杰三人将三绝道人埋了，燃起一堆篝火，坐在他的坟堆旁，聊起他的生前故事。 “老黄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我代表般若寺参加那一届的皇榜，老黄是个散修，也参加了那一届皇榜比赛，我们就是在比赛中中认识的。与我们同时参加那一届皇榜的，还有一名女子，名叫雍香儿，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比之现在的什么三美也丝毫不差，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皇族的守陵一族。当时我们三人很聊的来，比赛期间经常约在一起谈论修炼的心得，三人一起进进出出，逛遍了整个长安城，几乎吃遍了长安城内的每一家店。那一个月，应该算是老黄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哪怕他后来得了皇榜第二也没有那么开心过。” “你俩是不知道，那一届皇榜比赛老黄可真是风光无限了，仅凭一介散修就获得了皇榜第二名的名次，名声一下子就传出去了，整个州都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黄三绝的，有多少大宗大族争着他当乘龙快婿呀，可是他都没答应，因为他心里只装着一个人——雍香儿。” 愚痴和尚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葫芦的酒，咕噜着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皇榜比赛结束以后，那雍香儿就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黄三绝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无奈，只能带着遗憾第二年去中土神州参加神榜去了。一年后他再回来，可是长安城内关于雍香儿的一切都随时间流去了，无影无踪，黄三绝再也找不到雍香儿～”最后一句，愚痴和尚叹了口气，故意拖得很长很长。 “黄三绝呀黄三绝，他的这三绝你们可知道？一为琴绝，他在琴道上的造诣可谓是巅峰造极，用大师来形容也不为过，一曲可断肝肠，现在花满楼里面好多的自称琴术大师的都只是摸到了他的一点皮毛而已。当年的黄三绝风流倜傥，琴术无人能出其右，迷倒了不知多少痴情女子啊。”愚痴和尚瘪了瘪嘴，喝了口酒继续说道：“第二绝为符绝，说起这符绝呢我又不得不说这第三绝剑绝，这两绝连在一起，还真的是绝了，一剑一符，能屠鬼魔啊！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死在了这一符一剑上。”说到这里，愚痴和尚转头看着莫真：“小子，你能得到黄三绝的那个东西，好好珍惜吧，你肯定能受益匪浅的。” “我的师娘就是你说的那个雍香儿吧？”这时，一直蹲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秦义杰突然开口道。 “嗯。”愚痴和尚转头看着他，喝了口酒，眼神柔和下来：“三十年前，老黄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雍香儿的来历，孤身一人上了南山，一天以后，他将雍香儿带下了山，但是两人却深受重伤，除了守陵一族的人，没有人知道那一次在南山上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老黄在那一役中落下了永久的病根，从此修为停滞不前，而且年头久了，修为竟然开始下降，他就像是被一只打破了的水缸，修为在一年一年的消逝，直至干涸。若不是老黄当年落下了病根，现在恐怕他早已是飞仙境修士了，就刚才那两只老黑鼠，分分钟被他拍死。”说到这里，愚痴和尚不屑的撇了撇嘴，朝地上使劲的吐了口唾沫。 “哎，可惜啊，当时老黄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因为雍香儿比他伤得还重，修为几乎被全废了，也活不长了，老黄背着她四处求医，就像疯了一样，花光了所有积蓄。他甚至远去了中土神州向他以前在那结识的好友求助，但即使是这样，也只是为她多续了几年命。但是雍香儿却很知足，在她的劝说下，两人回到了东胜神州，在卧龙岗上结庐而居，过上了山村隐世的生活。他们在上山之前，在山脚下捡了一个一两岁的孩子，见那孩子可怜，就将他一起抱上了山，那孩子就是你小子了，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呵呵。”和尚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有些泛黄的大牙。“至于后面的事，相信你自己都知道了。” 听着听着，秦义杰早已潮红了眼，双眼泛珠，但是却使劲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紧抿着嘴，半天才哽咽道：“师父，师娘～” 这是秦义杰第一次叫老黄师父，他一直都叫他老黄，却叫师娘一直叫师娘，直到他十一二岁时师娘去世。自那以后，两人一大一小相依为命，他就更没有叫老黄为师父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叫不出口，也许是老黄那副样子，太不像个师父了吧。 正所谓：三绝道人符剑琴，皇榜之上曾留名。 为爱荒把修为度，十八年后作孤坟。 愚痴和尚递过那把木剑和一个袋子，三绝道人唯一的遗物，盯着秦义杰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是你们道家阴阳一脉的传承，也是信物，持有者即为本派掌门人，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就是一名阴阳师了。” 秦义杰抹了抹终于控制不住溢出来的泪水，踌躇道：“这……” “没什么这呀那的。”大和尚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们阴阳一脉自古便人脉稀少，几乎是代代一脉相传，传到你师父这一代，他只收了你这一个徒弟，现在他走了，这传承自然得你接下。” 这下秦义杰再也无话可说，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那柄没有多少分量的木剑，但他拿在手中，却感觉重若千钧。另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一枚印章，俗名“天师印”。 莫真拿出之前三绝道人给他的那本秘籍：“啰，这个也是老黄留给你的。” 看到那本秘籍，秦义杰笑了笑：“这里面的东西我早都能倒背如流了，既然是老黄给你的，还是你留着吧。” “我早已抄录了一份，这是原本，这好歹是老黄为数不多的遗物，你还是留下作纪念吧。” “那好吧。”秦义杰接过那本有些年头的孤本，小心翼翼的贴放到自己的胸前。 天色微亮，愚痴和尚起身，念着佛唱离去：“土归土，尘归尘，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