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回 醒着梦着皆活着 无生无死非人生
捉影奶奶果然神医妙手，竟然将稀碎的阿契安吉拉和绿曼修复完整，各自送回去养伤了。 小唐人这里，捉影奶奶只是封存他的胳膊，却没有再提给他疗伤。大家都懂，连稀碎的阿契和绿曼都能治，却不能接上小唐人的断臂，一定就是不能。 小唐人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决定修人，却连这个人体都要保不住了。每天陪着猫，猫也终于愿意离开小屋，随他出来放风。只是三条腿走路实在不便，甚至连小唐人的小短腿都赶不上。 小唐人走了一段，回头等着它，见它一瘸一拐地到了跟前，便蹲下来抱它。可是他那唯一小手也抱不住它最近慢慢长回的身体。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倒是看见它贴在怀里的右爪微微发抖。 小唐人托着它的右爪，“可以放下了吗？” 它的右爪和那些碎渣早已粘在一起，在小唐人的帮助下好一会儿才撕扯开来。小唐人又将它胸前粘着的皮毛碎渣一点一点扒拉下来，兜在衣服里，“我们可以将他安葬吗？” 灰猫默默地跟随着他，仍然一瘸一拐，仿佛还不太习惯用四条腿走路。一人一猫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破败的小屋，将耳其枯碎的身体安放在床上，盖上他最喜欢的虎皮裙。灰猫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绕到里边躺下，小唐人爬上床，轻轻地躺在外边。 十分安静，他们仿佛怕惊扰中间睡着那个人。以往，总是中间那个人惊扰他们，他总是打滚磨牙说梦话。这大概就是残缺沉默的rou体和完整会动的rou体之间的区别吧！ 两天两夜。 灰猫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小唐人扭头望着它，“你们的感觉还真是矛盾，伤心到死，肚子还是要吵。” 灰猫跳下床。小唐人也起身，跟着它出去。一直到山谷下的小河边，灰猫跳进去抓了几条鱼起来，扔几条给小唐人，剩下的堆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 小唐人也学它的样子，抓起一条小鱼塞进嘴里，一忽儿，就从小袍里掉了下来，在地上活蹦乱跳。 灰猫喵喵大笑，抓起那条不知经历了什么的鱼又塞进自己嘴里。 填饱肚子，灰猫又飞快向山上跑去。小唐人小短腿，现在倒赶不上四条腿的它了，只能慢慢爬。 等他爬上去的时候，灰猫已经将屋扒塌了，像一个坟堆。它坐在坟顶，像一块墓碑。 夕阳西下，小唐人捡起地上那根耳其自制的金箍棒，插在了坟前。灰猫看着他，缓缓地溜下来。一人一猫漫无目的地溜达。最后溜到学堂，推开门，倒惊起门楣上一窝雅雀，扇动着月光里灰尘迷漫…… 短短半年，竟从热闹至于荒凉！ 小唐人盘腿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灰猫卧在他腿上沉沉睡去，这些日子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小唐人有一下没一下，轻缓地抚摩着它。 睡着，醒着，梦着，这就是活着吗？ 阿契安吉拉醒了，波斯莉握着他的手亲吻不停，啪嗒掉泪。阿契安吉拉却没有重生的喜悦，冷冷地道：莉莉！你大概不懂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波斯莉泪眼迷茫地望着他。 阿契安吉拉微微闭眼，又问：小唐人怎么样？ 波斯莉赶忙擦擦眼泪，安慰道：“他很好。”连胳膊掉了的事都没敢说，生怕阿契安吉拉担心。 阿契安吉拉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闭眼休息。 波斯莉也笑了，心疼中泛起一丝甜，总算除了自己，阿契对这个世界不全是冷漠厌弃了！他对星罗都十分冷淡呢，对小唐人倒像一个慈父了！ 绿曼醒来便将阿契安吉拉与赤练勾结之事告诉黑曼巴。妖王却没有说什么。是阿契安吉拉救了小唐人，不惜死得稀碎。这样的阿契安吉拉，她想不出应该怀疑他什么！ 绿曼惦记着小唐人，却始终也不见小唐人来，于是刚能下地就跑来看他，小唐人正抱着猫坐在学堂台阶上晒太阳。 “你怎么不来看我？”绿曼嘟着嘴。 “大王不让我去看你。”小唐人转头看着她，“大王应该也不许你来看我吧？” 绿曼气呼呼地在他旁边坐下，“对啊！她就是觉得我还小呗！再说了，”绿曼上上下下看看小唐人，“你该有的都没有，我能对你怎样？” “我该有的……”小唐人看了一眼灰猫卧住的裆，偏过头去，无语。 绿曼满脸绯红笑嘻嘻地歪着头看他，“夫君真可爱！就是你什么都没有，我也能高！” “要不是在那群憋得要出火的小妖中间当定情信物三年，我差点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下流！我说的是高兴！”绿曼扭过头去，耳朵却躲不开，于是暴露在小唐人目光底下的耳朵都要燃烧起来了。 “我信。”小唐人扯扯她红红的耳朵，“所以我说，你们靠想象也过得很快活嘛。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本事啊？” “你！”绿曼转过身来，尽管那是一只没有感觉的手，她的耳朵却要熔化掉了，呐呐道:“我也不是凭空想象啊！你说让我当外传女主角……” “那是你的追求，并非我的许诺。”小唐人放了手。 “你！”绿曼唰地站起来，一脚把他踢下去。小唐人滚了一坡台阶，站起来，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倒是灰猫随小唐人翻了几个跟头，跌落尘埃，喵呜一声弓起背朝绿曼直扑而去。绿曼一脚把它踢开。灰猫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小唐人看了一眼绿曼，单手去抱受伤的猫，猫越长越肥了，一只手好难抱住。 绿曼飞身而下，捏着他空荡荡飘飞的袖子，“你好会赖人啊！”说话笑容却僵在脸上了，犹自不信地把手伸进袖管里去了摸了摸。 小唐人扭头微笑地看着她，绿曼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一把把他上衣脱了，看着他的断臂，眼泪潸然而下。 “行了！”小唐人把衣服穿好，“每个人看到我这里都要哀悼一下！你更好，还要挖开坟来哀悼！” 绿曼眼泪扑扑直掉，就仿佛关不上闸门了，咬牙切齿：是死眼镜吃掉了吗？ “你着实冤枉人家了！在捉影奶奶那儿呢！” 话音刚落，绿曼已经飞身而去。落在捉影奶奶家门口，晃了一晃，不及站稳，便冲进去，大呼小叫：喂！吃屎奶奶！上饭上饭！ 一堆苍蝇冲出来围着绿曼转，绿曼皱皱鼻子，也不赶。捉影奶奶从里屋慢悠悠地飞出来，也不恼，反而嗡嗡大笑：“哎哟！稀客稀客！还有主动来我家讨饭的！真是稀客！” 绿曼往桌前啪地坐下，又叫：上饭！ 捉影奶奶热情地凑上来，“干的稀的？鲜的陈的？鸟的兽的妖的？有没有特别的喜好？” “呕呕呕……” 捉影奶奶绕着她的呕吐物飞了一圈，“嗯，大王给你补了不少好东西！”一只触角沾起来放进嘴里咂咂嘴，“可惜了！太鲜！我还是喜欢纯粮纯rou经过大肠制造！” “呕……” 绿曼吐得搜肠刮肚，抹抹嘴巴，不理那一堆扑上去的苍蝇，只看着嫌太鲜的这只：“你能让小唐人断臂重生，我干的稀的鲜的腊的鸟的兽的妖的都吃！” “噢！还真有当女主角的觉悟啊！我倒想给你整个海陆空全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可惜了！” “怎么了？” “他的胳膊我倒是保存着，但是不能接回去。” 绿曼刷地站起来，大叫：“为什么？小唐人伤身多次，你不都治好他了吗？你这里有的，我全吃，行吗？” 捉影奶奶深深地看着她，“你以为我用我的美食来验证你的感情啊？别给自己加戏！作者不允许！” 绿曼这才真的忧心了，是啊，捕风爷爷用生命在写外传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把主角写残呢？但她还是不愿相信，“我……我都那样了，你能接好，为什么接不好他的胳膊？” “正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才接不好。他脖子上那几个洞不是你咬的么？他不是人，物也有寿，他已经开始损毁了，不能修了。我不但不能接回他的胳膊，而且他的身体一旦小磕小碰便随时可能碎裂瓦解！” 绿曼脸色顿时苍白。飞快冲出去。她为什么要咬他呢？为什么要踢他呢？他现在不会已经解体了吧？ 绿曼猛冲，不顾刚刚复原的体内一阵阵气血摇荡。当看到小唐人还坐在学堂台阶上抱着猫，她反而慢了下来。轻轻落到他身边，隔着两个台阶，半天才若有似无地靠在他袖管飘荡的肩上，仿佛怕一靠就散了，“夫君！我还等你长大呢！你是外传的主角！主角，是不许死的！” 小唐人茫然，“我还不知生，倒要死了吗？” 彤云遮蔽太阳，漫天雪花飘零，绿曼抱紧这个没有温度的rou体：冬眠期，你可以和我一起吗？ 小唐人刚要说话，绿曼补充：特许你带猫。 初雪，是十面山冬眠的讯号。尽管这场雪罕见地只降在迎阳山，可能另外九山实在是被小唐人的血延长了寿命，雪中望去，还是一片灿烂秋景。 黑曼巴是个看天行事的，依然下令准备冬眠。迎阳山该撤的撤，该布置的布置，正在有条不紊一如往年般进行，除了解阳山外的八山突然到访。到访的不止是妖王，还有各山的巨妖，甚至……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