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校园门口
许六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风一吹,脑袋就慢慢清醒了。 他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喜欢成这个样子。市级局的一个副处长,说是副处,实际上不过是副科级干部。 古代人说的七品芝麻官,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处级。副科级和处级,中间差着3级呢。处级要是芝麻,副科级算是什么?都找不到东西来形容它了,恐怕丢在放大镜下也找不到。 远处有人在放风筝。清明前后,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许六年望着天边那小小的风筝,心想它为什么要爬得那么高呢,风一息,还不是得落下来。 “唉……”许六年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吴方来提拔他当副处长,肯定是有目的的。只不知这目的是什么。这未免让人忐忑。就像你赊账买了东西,商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要。 你总得还那么一笔债。 但愿这笔债我还得起吧。许六年想。 有些债真不是人能还得起的。像良心债,许六年就绝对不欠。人一辈子总是要有些原则的。坏良心的事情不能干。如果当官要去做坏良心的事,许六年宁可不当。 风筝越飞越高。正是风大的时候。 春寒季节,风吹得许六年有些冷,便起身往外走。 钱明真的在守着他的车。 “钱警官,我以为你是开玩笑。” “这里是不能停车的。但是我站在这里,等于你这辆车打上了双跳,那属于应急停车,就可以了。” “钱警官,你这真是原则性和灵活性的完美结合了。谢谢你,只是辛苦你了。” “跟你替我好兄弟做的事相比,这事就不值一提。老许,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 “那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 钱明看着许六年的车渐渐远去,即将转弯不见,突然身子立正,举手向它敬了个礼。 这一幕许六年自然没看见。他坐在车里,双手紧握方向盘的样子看起来很坚定,但他的心一直在飘,找不到落点。他对自己说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可就是做不到。 不知不觉间车子开到了舜州一中。看到校园,许六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儿子读书的地方。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信步来到学校门口。他不是想进去见儿子,他只是想看看儿子的学校。自从许光子病好了后,上下学都是他自己走,从来没有要许六年送。就是开家长会,许光子也不让许六年过来,说是没什么好开的。 所以许光子在舜州一中读书时,许六年竟没有来过学校,连开学注册缴费的那一次也没来。因为许光子是免费进来的啊,学杂费全免。 学校门口站着许多家长,都伸着头往里望。许六年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上午11:10,离放学还有20分钟,这些家长就在这里等了。估计有的人来了好久了,从脸上可以看出他们的倦怠。 许六年也站在这些人中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中他找到了一种归宿感。 似乎许光子的父亲这个身份,比经信局干部这个身份更让他有一种认同感。 在华夏,人多的地方就嘈杂。但是在学校门口要好得多,虽然免不了有人说话,也是轻轻的。 许六年听到两位家长在轻声议论,大概他们也是初次碰到。 一位道:“你儿子在哪个班?” 另一位道:“在初一(3)班,你儿子呢?” “在初一(1)班。” “哎呀,这可是许光子的那个班级啊,我们舜州市最好的一个班级。你儿子是怎样进去的?托了谁?” “没有托谁,开学时就直接分在一班了。” “你不要骗我,一班哪有这么好进的。” “真的,没骗你,一开始谁知道许光子一个孩子会起那么大的作用呢?别说家长,就是学校也想不到。我们也是运气好。” “要没有后台,我怕你儿子在一班也会被转到别个班。” “这你放心,许光子说了,这个班的学生一个也不能少。我儿子会在一班读到初三的。” “那你是真的幸运啊。重点高中是跑不了啦。我说,许光子这个孩子怎么会那么厉害,他的父母是谁?怎么教出来的这个孩子?” “听说他父亲是市里的一个大学教授,从1岁起就开始教他背唐诗了。” 许六年心想,这话是谁瞎传出来的,自己什么时候当过大学教授了? 那人又道:“听说他mama也是大学教书的,还是个系主任。” “这越说越离谱了。”许六年想。 “所以说读书是有种的嘛。有这样的父母,就有这样的孩子。” 许六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好像是害怕被那两个人认出来似的,侧过身去。 那两位还在说话,不过转移了话题。许六年便不感兴趣了。 下课铃响起。不一会,学生潮一样涌向校门口。家长们各自找到自己的孩子,都领回去了。 许六年闪在一边等待。 稍倾,听到一个人叫道:“看!许光子。” 许六年忙翘首张望,看到儿子果然和王泽群、雷安安一起走出来。儿子走在中间。那神采风貌,让许六年腰杆一下挺直起来。这是他的儿子啊! 他扬起手来,大声叫道:“光子!” 旁边的人都向他看来。 许光子叫道:“爸爸!” 快步走过来。 原先说话的那两个人都呆了。 “这就是许光子爸爸?” “对啊,你没听到许光子这样叫他吗?” “我们刚才议论了半天他儿子,都被他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么,我们又没说许光子坏话。” “那倒是。只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未免被他笑话。” “我看你是多虑了,他哪有这个闲心。” 许光子走到许六年身边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今天站在儿子面前,许六年心中有一种特别的情愫。他摸了摸儿子头道:“爸爸想你,就来了。” 许光子开心地笑了。被人关怀总是好的。 王泽群和雷安安过来,异口同声地叫道:“许伯伯!”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许六年年龄孰大孰小,但他们心中既已将许光子当做了兄长,自然要称呼他的父亲为伯伯。 “哎。”许六年高兴地应着,摸了摸王泽群的头,拍一拍雷安安肩膀。 雷安安道:“光子,那你今天是跟伯伯回去了。” 许光子道:“嗯,今天我不坐你的车。” 于是彼此告别。许光子上了父亲的车。 看着坐在身旁的儿子,许六年飘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