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沉没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爆炸声响起，二人就像是变成了木乃伊一般停在了原地，就那么保持着挥拳的动作。 二人的魔兽坐骑停止了交火。 彼此所凝聚的神能，确确实实的伴随拳的击中而注入到对方体内。戚擎攻头部，而木流枫攻腹部。 一般而言头部受创的人当即便会失去意识，但当前场合，显然不可以以此为标准。双方拼的是执念，于他二人而言，执念的强弱才是决定胜负的核心因素。 但——此刻似乎已没有必要再猜疑了。 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呵…没办法啊，如你所见，我已经不行了。”木流枫笑着将手背搁上额头，而后开始拼命吸氧气。 “男人不可以说不行。你还有力气继续战斗的吧。”戚擎捂住腹部蹲了下来。 “…我做不到了，在【觉悟】这点上，我已经输了。”木流枫说道。 “别开玩笑了，你这小子把战斗当什么了？！”戚擎难得情绪失控。 “听我说，戚擎，我很清楚我自己。也清楚你，我的觉悟，和你的觉悟相比，我已经输了，这一点，我已在你的内心世界看到了…啊，确实很不甘心，也确实心情复杂，但是正如你所说，这便是现实了。我决定屈服于现实了。” 木流枫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是深夜的森林，只有萤火虫会唱歌那样安稳。当然，那声音中是有遗憾的，也带有其他许多的复杂感情。 但那里面，已经没有悔恨了。 “看样子你是获得了一次了不起的成长呢。”戚擎微笑道。 “谁知道呢。”木流枫也笑了。 原始巨蛋开始界限分明，金色的阳光拨开久未放晴的天幕，将黑暗驱散。 诸位选手的交战也宣告结束。他们已察觉这边的战况了。 大家都围了过来。 “抱歉了，各位，是我输了。”木流枫闭上了双眼。 “啊，队长，您这是在说什么啊！” “队长…居然向我们道歉？” “队长你这是干嘛啦，根本不必向任何人道歉的啊。” 木流枫怔住了。 “若不是队长，凭我们这样的实力，怎么可能一路闯到这里呢？” “说起来，队长向我们道歉，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诶…不不不不是队长，我意思是队长平时也对我们很关心嘘寒问暖给我们带好吃的好喝的只不过道歉没听过…啊解释的好乱！” “大家不要气馁哦，下一届还有机会。” 真是一群阳光的笨蛋呢，有这样一群笨蛋在…心情也不会那么糟了吧—— “木流枫。” 听到这个声音，木流枫条件反射的便看过去。 戚烨与林雪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木流枫腰间玉牌已产生了反应。碧绿的光开始闪烁。 对了，那句话还没问他—— 几乎是脱口而出，“戚烨，与我的战斗如何？” “你很强，”戚烨开口了，“不论是第一次交手，还是在这天骄大会上的比拼。” 风停了。碧绿的光尘开始浮现。 原始巨蛋开始界限分明，金色的阳光拨开久未放晴的天幕，将黑暗驱散。 眼泪根本忍不住便涌了出来。 啊，都已经快要遗忘了。并不是想要复仇，想要夺回雪儿的青睐，夺回自己的一切。不是这样的。 自始至终，自己都只是想要得到他的一句承认。 “戚烨——” 木流枫站了起来。 一个个碧绿的光团将他、将圣木代表团的大家笼罩。 “一定要保护好雪儿，让她永远幸福。” 保持着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木流枫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圣木代表团的众人，包括破灭龙与木傀儡，都消失了。 “我会的。”戚烨道。 “半决赛第一场，圣木代表团对战修罗队，修罗队胜！” ※※※※※※※※ 吾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人类，究竟能否达到，能以什么样的方式达到，能达到怎样的『极限』。 之所以一直纠结于一项问题如深陷泥潭，其罪魁祸首就在于吾曾经见过的那些家伙。 愚蠢、肤浅、无聊。 叫叶璇的女人，就吾看来其智慧只比凡人要强上一线，不配拿来研究『极限』。 叫陈永昊的，天资修为尚可期待，此人却终究肤浅，亦是不配。 叫戚擎的，他比以上两者都要杰出，吾也十分欣赏，然而与吾旗鼓相当的人，根本无法引起吾对其『极限』的兴趣与研究。 直到有个叫戚烨的出现了。 他年龄比吾小，大概有三四岁，还算是个小鬼。修为也远不如吾，根本还达不到以上三人的水平。 但他，真的很强。 他总能给吾带来惊喜。层出不穷的手段，那份智谋足以与吾持平；高超的战斗技巧与战术规划面前，修为的差距也可以被弥补。与其说他能够唤起『奇迹』，倒不如说，他自己便是『奇迹』的代名词。 只有这样的家伙才能激发吾之兴趣，才能满足吾对『极限』的研究要求。 吾相信，从初见便坚信着，他能够达到，以吾所不能料想的方法达到，能够达到… 没错，他所能达到的，即是『没有极限』。 他是如此的美丽，美丽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看其堕落的模样，让人忍不住―― 想要将他毁掉。 此刻，摒弃所有杂念，抛去加诸吾身的重物。什么任务、什么恩怨，此刻统统抛至九霄云外。 目标再明确不过了。 吾要亲手将他推下地狱！ 吾内心在欢呼雀跃，鲜血在沸腾，全身都在为这一场大剧欣喜若狂。 吾会享受这一切。 视线渐渐清晰。这是战场的变换，吾二人的战场，吾二人共演的大剧院，即将呈现―― ※※※※※※※※ 戚烨看到了冰封的大地。 那并不是由皑皑白雪装点的天地，而是被万里无垠的冰层隔断一切生机的，永冻世界。 并不感到寒冷，这只是视觉上的欺骗，是特意营造出这种环境的。 内心的具象。 抬头，风云卷涌的碧空。无规律可循的，悠云沉浮，时而聚散，仿佛在模拟人心境的变化，不可思议。或许一会儿，这片天将要变成乌云密布的大风天气吧。 视线向前推移。由近及远，视野中的地势不断拔高，到达某一距离之外，已高高的形成了一座小冰丘。小冰丘的最顶端黑黑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修罗妖瞳激活，戚烨得以瞧清那一物体。 王座。 “看来，那便是吾内心的具象了。” 闻声，戚烨转身望去，发现明轩正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这座冰原，便是你的内心世界吧。”明轩有意无意地接上一句。 “你想登上王座么。”戚烨面无表情。 “嗯，登上【王座】。作为世界未来的主人，吾必须要登上王座…想与吾争抢么，戚烨？”明轩笑意更甚。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总之绝不友善。 “世界从来没有什么主人，好比人，力量太分散，什么也做不成；力量只集中于一人，招来的只是恐惧。你以为世上为何会有一个个的势力？”戚烨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还真是你的作风…这也是吾最欣赏的地方。但是戚烨啊，你要知道，今天吾二人的战斗，可不再只是先前的小打小闹了。”笑容收敛，明轩道。 “从没有这么认为。”戚烨道。 “哼…”明轩双眼微眯，瞳眸中已暗流涌动了。 对话结束。与此同时一道道金光亮起，其他人也陆续被传送于此。 “戚烨，可敢随吾上冰丘相斗？”明轩叫道。 不必确认，不必等候回复，明轩即刻向冰丘上方飞去。 戚烨紧随其后。 “相信闲话已不必多说了，我们这边也快开始吧，轩辕瑾文阁下。”明佑说道。 抬头望向冰丘所在。旋即轩辕瑾文郑重抱拳，说道： “荣幸之至。” 虽说海拔较高，冰丘上却有阶梯排列，没有御空能力的戚烨，追上明轩也并不困难。 已来到王座所在。视野开阔，周遭景象也明了起来。 就像是守护国王的禁军一样，两列似龙之爪般的巨大冰刺由王座两旁――冰丘最顶端，一路向下延伸，直到戚烨面前。 分明是王座所在地，却仿佛深渊，仿佛坟场般充斥着冰冷与死之气。 “做清算真是再适合不过…你想必是这样认为的吧。”戚烨喃喃道。 前行。 “比吾预想中稍慢一点。” 明轩已坐进王座。 “闲话少说，开始吧。”戚烨道。 “呵呵，别这么急嘛，吾二人何不先聊聊？”明轩微笑道。 “我与你早已无话可说了。”戚烨冷冷地说道。 “别这么说嘛，话说绝对了，事后反悔便会尴尬。此时此刻，于此地吾再问你一遍，戚烨，你当真无意归顺邪神族？” 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即便如此也不想死心。 “无意。” 简洁明了。 “呵呵…”闻此回答，明轩却是笑了，他自王座中欠身而起。 旋即他说道：“戚烨，人与兽的差别在哪儿，你清楚么？” 戚烨没有回答。 “兽，智慧低而力量强大；人反之。二者搏斗，人必输。可为什么人类――神赐者，还是战胜魔兽成为世界的霸主呢？ “正是因为智慧高啊。与凭借力量一味蛮横破坏的魔兽不同，神赐者正视自身力量的贫弱，利用智慧弥补缺陷。他们规划战术妙计、制造陷阱武器，在一次次与魔兽中战斗的积累经验，不断进步，最终打败魔兽也成了理所当然。 “与其说这是『智慧』，吾更习惯将之称作『变通』。自古以来人就知道变通，所以他们昌盛繁荣；少部分人不会变通、顽固不想变通，便会遭到世界的淘汰。只有变通才能顺应这个世界的潮流啊。 “戚烨，你是难得一见的贤才，像你这样的贤才自然深知『变通』的道理。宁愿身死也不愿服从于吾，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聪明的你应当选择一条对自己绝对有力的道路才对，吾便可以为你指引一条这样的道路。 “服从吾。吾可以令你站在与吾同样的高度，看到吾所能看到的【风景】。”明轩郑重道。 “你是饲主，你所饲养的宠物戴上了项圈，”戚烨开口了：“野狗不会戴上项圈，更不会臣服，它只会自食其力，不断地流浪，最终葬身荒野。 “你还是没有明白，也终究无法明白。多说无益，我与你的死斗，就此开始吧。”戚烨说道。 “不愧是你，一个桀骜的灵魂呢。”明轩咧嘴一笑，“那么，揭开序幕吧！” 鲜血如迸射的果汁般喷洒。 毫无征兆，戚烨闪身倒掠而去，与明轩拉开了距离。 “哼…反应真够快，连心脏的致命伤都避得开。”明轩冷笑。 右肩洞穿，鲜血不断涌出。戚烨却并未催动远古魔龙的自愈之力修复伤口。他抬头看向明轩，说道：“什么时候渡的二重劫？” “昨天刚刚突破。请裁判大人护的法…不愧是裁判，雷劫和雷声一样都没泄露。”明轩唇角上扬。 “那可就真的棘手了啊。”戚烨眉头微颦。 “呵呵…第一招没能一击将你杀死真是遗憾，那么，第二招吧。” 明轩的身形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原地。 杀神之力，激活。 修罗妖瞳，开启。 与此同时戚烨脑中思绪飞扬―― 现在的杀神之力，可以压制任何性质的神能五成力量，即便明轩的修为超越奇迹突破到第三重渡魂劫，杀神之力也使他的神能一直低于自己。 然而，杀神之力也是有弱点的。它并不能限制对手的rou身力量。 原本自己在rou身强度上是要强过明轩的，再加上杀神之力的压制，正面交战明轩必输。 但明轩渡过了渡魂境第二重劫，自己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即便修为受到钳制，只要神能还有些许能够使用，配合那强大的rou身力量，明轩依旧能够稳稳的把握住优势。 更何况，他还有那一招邪神契约。 “他会从哪里现身？” 右掌已握住勿忘雪剑柄。 冷风呼啸。就像是隐身一般，融合邪之神能的拳风，突然抵达戚烨的面门。 冰蓝神能凝聚。 站立虚空，明轩俯视着地面那道白衣身影，旋即眉头微皱。 “被斩断了…” 衣襟染红，白衣沾灰。除右肩的一处伤势，戚烨体表再未出现什么皮外伤。显然方才的一击未对他造成伤害。 举剑的右臂垂下，戚烨抬头望向明轩。 “修罗界也不能用。杀气自动实体化，一次性便有几百杀之手被凝成型…这样的数量和威力，被邪神契约反弹就麻烦了。” 还不止如此，只要邪神契约还未被明轩使用掉，自己甚至无法施展远攻灵技。 从远处释放的灵技，明轩有充分的时间激活邪神契约将之反弹，修罗噬、冰凰耀月、修罗寂灭光…自己的高阶灵技几乎全都是远攻，自己也清楚这些灵技的威力，一旦这些灵技被邪神契约反弹，自己定会遭到重创。 这样一来，自己要想令高阶灵技能够奏效，就必须与明轩进行近身战。 然而，如今的明轩，近身战已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甚至可以说，百分百可以占据上风。二重渡魂劫的rou身力量，配合被削弱五成的神能，同样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威胁。 又陷入了四郊多垒的局面。 “只能赌一把了…”戚烨将勿忘雪收入鞘中。 明轩唇角微扬，“吾都知道哦，你所想的…” 话音尚未落下，身形便已消失在原地。 旋即如削除了空间，明轩出现于戚烨面前。 “吾全都知道哦。” 戚烨当即反应，手中凝聚出修罗噬进行反击。 “没用！”明轩狞笑着，黑紫色锡杖显现，与此同时，黑紫色六芒星阵以其为中心展开。 rou身力量催动至极致，明轩猛然朝戚烨头部挥出锡杖。 修罗妖瞳光芒大盛。梦魇发动。 脑中空白一刹。 由于梦魇能力的影响，明轩的脑反应与手头上动作皆发生了一瞬的迟滞。 锡杖生生停于半空，邪神契约未能及时展开。 作为诱饵的猩红凶鬼散去，戚烨释放出修罗寂灭光。 “你竟敢…你又一次对吾施展幻境了啊，戚烨！”明轩眼球暴起。 然后，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高热能量开始扩散。 确确实实的命中了。 于是戚烨加大力度―― 不，不对！ 就像是时间被斩掉一瞬般。与梦魇能力影响人的意识不同，是真正有一瞬间消失掉了。 与此同时，头部一阵灼痛传来。 这是―― 戚烨看到明轩正站在自己的位置。 而自己，正处在了明轩方才的位置！ 失去重心，戚烨栽倒在地。 “这…交换位置――不…还不止…” 高热能量融去了额头的肌肤，剜心剖骨的痛楚传来。 还是第一次尝到自己灵技的厉害。运气真好啊，正面吃到了百分百的威力。 疼，真的非常疼。原来自己曾经的敌人承受的是这样的痛苦么。 恨不得就这样任痛苦夺去自己的意识。 但不可以，自己必须保持清醒，必须保持清醒…一旦失去意识，自愈能力便无法生效，自己也会被明轩杀死。 那样一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知道了，时间凝滞……时间凝滞，加交换…时空灵技。” 他是什么时候学习的这种禁忌灵技？ 自己为什么早没有算到这种可能？ 戚烨在脑中斥责自己的严重失误。灼痛感源源不断地袭来。 立刻！必须立刻令自愈能力生效，否则―― 这时明轩来到身边。 “永别了，吾永远的宿敌，吾所欣赏的男人。” 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明轩用邪之长矛刺穿了戚烨的脑袋。 鲜血如蜜浆般涌出。将白衣染为猩红。 “虽说只被烧到一点…还是应该侥幸。” 邪之神能不断填补着额角被灼伤的部分。 望着已一动不动的戚烨，明轩叹息道：“吾给过你机会的啊。给过你活下来为吾效忠的机会。” 转身即将离去―― “等等…这不可能！” 五成，少却了五成。 被压制的五成神能没有恢复！ 猛然望向倒在血泊中的那人―― 正是这一望，令明轩陷入了极度惊惧的情绪之中。 黑红交织的神能在环绕。那人重新站了起来。 白色烟雾将身躯环绕，那人所受的创伤，顷刻痊愈，宛若魔法与奇迹，或是… 恶魔的力量。 恶魔，一定是恶魔… 恶魔从地狱中爬了起来！ 下意识邪之法球凝聚，明轩当即发起了远攻。 然而法球尚未成型，恶魔已超越空间出现在面前。 明轩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的是修罗妖瞳。由漆黑的颜色将红瞳周遭的眼白吞噬掉的，恶魔之瞳。 恶魔周身黑红交织的神能，如活物般起舞。 “这…不可能，这股力量，已经远超三重渡魂劫的水准了！” 明轩的双瞳紧缩为绿豆般的大小。 伴随着恶魔挥出拳头，黑红交织的神能，如利器般将明轩的脖颈割裂！ “咯啊——” 明轩忍痛倒掠而去。 恶魔却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这一次，黑红神能如战锤一般狠狠地砸向他的头部。 “邪神――” 不，来不及了！ 然后，黑红神能，轻易地击裂了明轩的头骨。 ※※※※※※※※ 意识，仿佛沉入了暗无天日的海底。 眼中的世界被彻头彻尾的黑暗包拢，滞重的海水仿佛要将身心夺去。 戚烨睁开双眼，所见景物却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于是索性闭上眼—— 又变成这样了。 同那时一样，自身的时间仿佛被暂停了，一闭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自身便已被大家深深畏惧了。成了大家口中的恶魔。 恶魔也没关系啊，只要不重蹈覆辙，能令雪儿不再受到半分威胁。 扮演恶魔也没关系。 然而―― 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 真的无法战胜明轩么，真的无法守护雪儿么。 我真的，什么也做不到么。 眼中的世界被彻头彻尾的黑暗包拢，滞重的海水仿佛要将身心夺去。 “我沉入了暗无天日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