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此生前事如梦远 千里姻缘犹可牵
寒来暑往,四季交替,一转眼苍溪山上的百年老树年轮又多了十三道,覃祯也从一个小小的玉团子长成了少年模样。 最初上山时,覃祯还不到记事的年纪,江宁教他不可对别人说出他真实的姓名,也不要提起皇宫中的所有事情。 这些年来,覃祯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所以整个门派的人都知他叫清余,而不知他是宋国的小皇子。等到覃祯开始记事开始,他也忘记了自己的真正名字和皇宫中的所有事情,忘了覃仪和顾沅尔,他也是从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是随着江宁来到苍溪山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和家在哪里。 覃祯也曾问过江宁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江宁每次都一句“等你再长大点,我自然会告诉你”给塞了回来。在他看完自己师父书房里的传奇话本之后,覃祯觉得自己和书中的主人很是相像,身在修仙大派,掌门和师父都是很厉害的人,身边又有一个肩负着家仇国恨上进好学的师兄,还有一个来路不明但始终对自己很好的江宁,自己还不知道父母是谁,妥妥的就是书中主人的形象。覃祯认定了自己身上是有什么自己不能让自己知道的秘密,并认为自己一旦知道了那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会给整个门派带来灾难,便再也没有对自己的身世好奇过。 只是一天又一天和苏淮方一起学文习武。 只是覃祯心中始终有一个放不下的地方,青州。不是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而是他的师兄们第一次向他讲起青州时实在过于震撼。在覃祯师兄的眼中,青州是一个走在路上都可以捡着黄金的地方,是宋国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时宋国权力的中枢,那些身着官袍的大人们坐在亭阁楼台上就可以知道天下所有事,并且有权决定和哪国交好,和哪国开战。年轻一辈都希望去青州一展拳脚的思想成功的影响到了覃祯,覃祯做梦都想着自己可以去青州打拼。 覃祯每每拿着宋国疆域图发呆的时候,苏淮方都在那里给他鼓劲:“好好努力,你一定能去青州,建立一番自己的事业。” 覃祯收好疆域图,转身爬上床说:“苍溪山离青州有三千里,别说是一展抱负,就连路上用的费用都够我凑好几年。” “这有什么,你是我师弟,你想去那儿只管去,有我在你还担心钱不够用?”苏淮方坐在灯下用白布一下一下的擦着剑,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也是你们王府的钱,你什么时候赚到一文钱了,我不要。”覃祯躺在床上看着苏淮方感叹道:“师兄啊师兄,看来我去青州希望渺茫。” “你才多大就说这样的话,等再过几年你可以下山了,去青州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覃祯掰着指头数了数说:“还有八年我才可以下山。还是你好,每隔两年就可以回一趟家。我没有家,只能一直在山上待着,这都多少年了没有下过山。淮方,你也不带我下山去玩玩。” “清余,我提过多少回要带你去鸣川玩,你总怕你江宁哥哥生气不肯去,这下子倒反过来怪起我来。”苏淮方将剑放在桌子上,看着覃祯说:“我后年又可以回家去了,这次我带你去。在见着宋国的国都之前先看看我们齐国的国都怎么样?” ‘‘后年再说吧。” “你还是担心江师叔不答应?清余,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了,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主意。”苏淮方见覃祯不言语,接着大着胆子说:“你的身世,江师叔从来不告诉你,谁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他……” “够了。”覃祯翻身坐起,气鼓鼓的看着苏淮方,说:“江宁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想多了。” 苏淮方见覃祯是真生气了,连声向他致歉,哄了他好半天他都没有给苏淮方一个好脸色。 苏淮方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好话说了,见覃祯背过身去气呼呼的睡下了,又怕他和自己怄气不理自己,在脑中搜索了半天才想起一个能让覃祯开心点的消息,他合衣躺在覃祯身边,说:“清余,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覃祯背对着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苏淮方趴在覃祯耳边问他:“你可还记得我和你提起的宋国丞相的女儿?” “就是那个许配给四皇子覃祯的那个韩濯?” 苏淮方说:“对,就是她。我听侍奉掌门的侍女们说再过几天她就要上山来了。她从小在青州长大,关于青州的事情,你以后也可以去问问她。” 覃祯听完来了兴趣,扭过身来问苏淮方:“我们这里是修仙的门派,虽然也有像你我这样不修仙入道的人,可她一个女孩儿来这里干嘛?” “我听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是来这里治病的,掌门以前救过韩相,韩相和掌门是旧相识,韩相把宋国有能耐的郎中都请过了,都没办法治好韩濯身上的病,这才想着让她来这里休养。” 韩濯的事情,覃祯也是听过很多遍的,掌命司说她是宋国的又一祥瑞,可事实上是韩相刚刚收养她,长生殿中就着了一场大火,掌命司的人又说什么宫中污秽,草草将小皇子覃祯送出宫去,至于去了哪里,除了皇帝之外别人也不清楚,说是到了何时的时候就会接小皇子回来。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也不见皇室有任何要接小皇子回来的动静。长皇子已经二十七八,还没被封太子,在青州城中做着闲职。覃祯想了想又问:“既然这韩濯身上有病,陛下又怎么会做主同意了她和覃祯的婚事呢?陛下不是最疼爱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皇子吗,怎么选了这样的一门亲事?” “你们宋国的皇帝最信鬼神,什么祥瑞都肯试一试,掌命司说韩濯和小皇子的命格是一样的,他们生来就是八字相配,皇帝有什么可说的。”苏淮方见覃祯好容易不生气了,怕自己说出对宋国的真正看法后又招惹他生气,把嘴边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只说:“我听说韩濯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从小体弱,想来也是王公贵族才会有的富贵病吧。” “说的好像你不是王公贵族似的。”覃祯白了苏淮方一眼。 苏淮方笑了笑说:“我和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生来就是享福的,我不过是担了个虚名罢了。” 覃祯知道苏淮方口中所指,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姜国不过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欺人罢了,内地里谁家都是内忧外患,谁家又比谁家好到哪里去呢?淮方,你别担心,姜国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敢真的把战火烧到雁书关去。” “我没想那么多,你倒是没事干就琢磨这些东西。”苏淮方气鼓鼓的说,“只要他敢来,定要他有来无回。” 已是夜深,苏淮方和覃祯虽为师兄弟,但早就不在一处儿住着,苏淮方帮覃祯掖好被子,又说了几句话,吹了烛火带着剑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几日,苍溪山上突然热闹了起来,覃祯趁去帮王文今拿木符的功夫问了同门师兄才知道是苍溪山上来了一位贵客,听说是打北边来的,具体的情形不知。 覃祯猜这位贵客就是苏淮方口中所说的韩濯,对于这个女孩他也早有耳闻,听闻韩相教导有方,韩濯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理,四皇妃对这个孩子很是疼爱,皇帝向来宠四皇妃,连带着这个孩子也享受了其他世家小姐享受不到的待遇,就连她的名字都是皇帝亲笔提的。 覃祯在心里想着,这样的就叫命好吧,一朝孤儿一朝王女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做完今天的功课,覃祯打听了一下,掌门把韩濯安排在了西边的风荷苑,便独自过去打算看一眼。 风荷苑在苍溪山上是个特别的存在,建筑以竹为主,苑内有大小两个花园种着各种时令花儿。整个苑中不见修仙的痕迹,白石铺路,竹声涛涛,颇有些文人归隐的意味。玉衡安排着韩濯住到这里时,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子,他总觉得这块地方太过于清幽,不适合女孩子居住,但他见着韩濯之后才知道韩林修看中这一块地方不是没缘由的。 韩濯性子喜静,身上又有些弱疾,却是天生的聪敏灵慧,这里既适合她养病又适合她读书。 覃祯去的时候,韩濯刚刚送走了掌门派来送东西的丫鬟,迎来送往劳累了半天,身子都有些吃不消,坐在廊下扇着团扇看竹子。她以前只在书画中见过越是靠着南地竹子长的越好,却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被自己父亲夸做有气节的植物。 韩濯看竹子入了迷,随口说:“风清气朗,挺身立世,难怪父亲说做人应当如竹子一样,有自己的气节。”身边一个还是一团奶气的小丫鬟端着几碟点心过来时恰巧听见了韩濯的自语,将吃食放在竹藤编的桌子上,捧着一杯茶过来递给韩濯说:“相爷交代的其他事情,小姐都记不住,偏偏就记住了这个。” 韩濯放下团扇接过茶,笑着问玥儿:“你说说,父亲的教导,我没记住什么?” 玥儿是韩濯的贴身丫鬟,和韩濯向来很亲,她听到韩濯这样问她便也老老实实的答道:“相爷说过刚易折,有气节是好事,可有些时候为了活着人最要不得的也是气节。” “那又怎样,与其被后人诟病还不如早早死去。” 覃祯虽没有体会过生死,但他也是见过很多的人为了活下去可以说的上是不择手段了,多少也懂些人世无常活着已是不易,也就像韩濯这样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大门大户家的小姐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覃祯在心中认定韩濯同那些不食人间五谷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正要走时又听见韩濯在那里开口道:“话也不是这样说,那些普通人家活着已是不易,怎么能要求他们为了所谓气节去死。当然这样的人在普通人家也是有的,自然更值得我们敬佩。像我们家这样的拿俸禄的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保全家国的气节本就是官宦人家的本分。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做出什么通敌卖国或是什么毒害百姓的勾当,倒真真儿不如早点去死。” “小姐,你就别cao心这些了吧,这些事和我们女孩儿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呀,只管寻个好夫婿,以后相夫教子。小姐以后是要嫁进宫中做娘娘的,这些事情让殿下cao心就好了。” 韩濯将团扇掷了过去,脸红着说:“死丫头,让你胡说,我都没有见过他。” “这有什么,看三殿下的品行、学识和长相,就知道小殿下差不到哪里去,小姐你还担心什么?”玥儿笑着将团扇捡起,抬头见到廊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一下子警戒起来,大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 覃祯原本想着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被玥儿撞见,若说是自己已经偷听了半天定会让韩濯和玥儿难堪。覃祯提着白袍踏上台阶,向韩濯和玥儿道歉道:“在下抱朴院座下弟子,清余,不知这里何时住了人,叨扰二位姑娘了。” 此时韩濯还小,覃祯在她身上却是看不见一丁点的孩童稚气,听她说话,竟要比自己还要成熟上几分,因此覃祯把到嘴边的‘‘meimei’’二字收了回去,改称她一声‘‘姑娘’’。 “原来是掌门提及的清余哥哥。我们来的仓促,贵派是本朝的修仙大派,人也多,定是掌门还没有来得及告知各院,怨不得清余公子。”韩濯从玉衡口中听过覃祯,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命玥儿搬来一个竹凳子,对覃祯说,“我们也是初来乍到,这里的规矩也不大懂,既然和清余哥哥有缘在这里相见,清余哥哥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指点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