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谈祥瑞各怀心思 回家书暗埋祸端
一来二去,覃祯、苏淮方和韩濯成了很好的朋友。 韩濯最是会察言观色,性格又讨喜,不仅与苍溪门派年轻弟子玩的好,老一辈的也很喜欢这个年纪小小的少女。 可整个苍溪山中,韩濯最喜欢的还是覃祯和苏淮方。 覃祯很好奇青州城中的事情,韩濯又是在青州城中长大的,自然与他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至于苏淮方,应该是他们两个身份地位相近,生活的环境也差不了多少,小小年纪就要看着高墙中的种种不堪,自然懂的也要比别人多上一些,也是更能聊的来些。 韩濯比苏淮方小上很多岁,心智上却不比苏淮方差到哪里去。她知道苏淮方是齐国九王爷家的公子之后,再也没有在信中提起过一回苏淮方的名字。在她离开青州的时候,她就听闻姜国蠢蠢欲动,齐国的处境很是艰难,眼下姜国的皇帝病倒了,局势更是迷离。她和覃仪也曾听父亲点评过齐国的局势,说齐国内忧外患,外有姜国虎视眈眈,内里朝堂争端不休。 韩濯每隔两月寄回去的书信,也只提了覃祯数次,大多是自己同覃祯一起读书玩耍的琐碎事。韩林修的回信每每都是那么几句,保重身体,勿念家里。 起初韩林修的回信中还会说些皇宫和陆家的事情给她听,可渐渐的,韩林修就就不愿意提起了,韩濯捧着书信读完,心中很是疑惑,但她之后在信中问过这件事情,韩林修也只说自己有些累了。 第二年初冬的时候,苍溪山上下了一场好大的雪。韩濯收到了韩林修的来信,信上所言青州和苍溪山之间路途遥远,让韩濯不必来回折腾了,保重身体要紧,这边没有什么非要她回来的事情,不必回来了。 事实上,韩濯在苍溪山上的这两年,从来没有犯过病,除了平日里容易困倦外,王道长也没有在她身上看出什么毛病来。 韩濯隐隐约约觉得韩林修不想让她回去,可这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覃祯和苏淮方披着斗篷带着食盒踏雪而来,见韩濯一个人在屋中郁闷。 苏淮方听闻她今年韩林修又不让她回去的消息,知道她是为这件事情郁闷,便开导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等雪化了,禀告过掌门我们带你去下山玩,山下可好玩了。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待腻了,今年去我家过年。” “我不是说自己在这里待烦了,我是担心父亲在青州出了什么事情。” 覃祯和玥儿将吃食一一摆上桌子,玥儿悄悄对覃祯说:“你可快劝劝她吧,我同小姐说了好几日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的在那里担心相爷是不是出事了。” 覃祯走过去坐在韩濯旁边说:“你父亲可是一国的丞相,朝廷上下的官员不都要听他的号令做事吗?他能有什么事,你呀就是想太多。” “你不知道,父亲在朝堂上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他在信中从来不说明缘由,只说不让我回去。我很担心他。” 苏淮方说:“你看苍溪山道青州,快马急驿都要十来天的时间,这雪天路滑,韩相是担心你。” 韩濯还是摇摇头。 “在这里担心也是无济于事,等雪化了,你再写一封信回家去问问情况。”苏淮的将韩濯拉到桌子前来,说,“不像那么多,听玥儿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我和清余带了好吃的来,先吃饭再说。” 韩濯也不想让苏淮方和覃祯再为她的事情烦忧,坐在那里强打着精神吃了一两口东西。覃祯看她还是恹恹的,特意起了话头来引诱她多说两句话多想想开心的事情,好纾解心中的郁闷。 “昨天我在师父的书房里又找到一本好书。”覃祯知道韩濯向来喜欢书,故意吊起她的好奇心,偷偷看了看韩濯的神情,见她果然是起了好奇心,才开口在那里讲:“说三十年前史国有一位书生赶考,路上被暴雨所困,这书生家贫只好在寺庙中歇息一晚。这一夜书生睡的正熟,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睁开眼一看一双绿油油正盯着自己看。” 玥儿打断覃祯的话,站起来说:“是狐仙吧,是书生遇见了狐仙,后来书生考中了状元,回头去原来的寺庙想要再找见狐仙却遇见了狐仙的jiejie,并在jiejie那里知道了狐仙来寻他是为了报恩的。这个故事我听过的。我还听说呀那故事中书生的原型就是现在闲赋在家的云太傅。” 覃祯傻眼了,看着玥儿,刚刚垂头丧气又被史国的这一件奇事提起了兴致,他问:“云太傅?这故事竟然是真的?我只知道这故事是史国人写的,还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我也是在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史国自视为神族后裔,向来高傲,一国太傅身上有些传奇志怪有什么奇怪的。” 覃祯没想到玥儿懂得这些东西,他吃了一口花生米,一脸好奇的看着玥儿问:“神族后裔,这个是什么说法?” “史国境内有一个叫做亭陵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翻过这座山,大约再有三十里就到了。那个地方很是邪气,传说中是连通神人冥三界的渡魂使的埋葬之地。在史书传记中,渡魂使是很奇怪的存在,他们是人,却和神仙一样,法力无边,位列仙班。反正最后不知是怎样传说,史国人都坚信自己是渡魂使的后人,并且以神族后裔自居。” “且不说渡魂使存在不存在,就算在,那也应该是凡人,史国人怎么就把自己看作了神族后裔?” 玥儿知道的那些东西,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了五分,从韩林修那里听来了三分,其余二分都是来源于韩濯。韩濯待她如同亲meimei,平日里也劝她多看书,她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所以要她讲讲道听途说的东西还行,要让她把什么事情刨开揉碎了分析一番实在是不行。没有办法,玥儿只能向韩濯求助。 韩濯说:“虽是凡人,终究是位列仙班,渡魂使也是神职,所以他们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 苏淮方补充道:“史国皇室祖上就是亭陵人,要不是亭陵在史国的北境,容易被其他国家觊觎,他们也不会把国都定在临邑。” “这说来说去都是传说,并没有事实可以证明他们就是什么真正的神裔,谁还不能编几段故事来骗骗世人了。”覃祯想着这几年王文今对宋国皇帝的评价,宋国自从覃韶风做主以后,风气不比以往,朝堂上也是议论纷纷。 韩濯知道覃祯说的是什么,因为她父亲是一国的丞相,她也是受韩林修的影响丝毫的不相信命数。在这一方面看,韩濯和韩林修是一样的想法,对陆家对掌命司甚至于对皇帝都是一点点的看法。但这些事情向来是不能在外面胡言乱语的,韩濯只是在那里夹菜吃,一句话都没有接。 苏淮方是齐国人,韩濯不肯言语,他的身份更是尴尬,但他又不想让覃祯在那里冷场,说:“世上也不是没有神仙,我听说史国有很多的传说,也不可能是全然的空xue来风,说不定就和你们的应天祥兆小皇子一样,本国人知道,他国人却是不信。” 韩濯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的也是。哎呀,管那么多做什么,史国人勤劳善良,与其余三国都很少有过节,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覃祯想了一会子,看着韩濯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韩濯:“那个天择贤主的小皇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没有见过他,大概是和覃仪长的差不多吧。”天命所托的小皇子是韩濯未来的夫婿,她虽然还没有见过,但听别人提起这件事还是让她羞红了脸。 苏淮方不知自己该不该听,见韩濯和覃祯一人一句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便寻了一个借口出去了。 覃祯对这个小皇子很是感兴趣,他之前听江宁提过一次就把他记在了心里,好容易遇见了韩濯自然是问东问西。以前韩濯不肯多说,今天和覃祯聊的有些远了,说了些以前没有说的事情。 覃祯问:“我听说小皇子是天择贤主,这个是什么说法” “我也是听三娘娘说的,阿祯出生的时候,有一只火凤凰口中衔着一块玉落在长生殿上,引来了百鸟朝凤的盛景。火凤凰将口中的玉放在阿祯怀中就飞走了,掌命司的陆大人说阿祯是上天择定的贤主,是宋国的祥瑞。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么邪性的吗?”覃祯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牌说,“说来巧了,我也有这样一块玉,江宁哥哥说我这个玉来路也很邪性,那我也不就是宋国的祥瑞了?哈哈。阿濯,你看看我这块玉,与小皇子的玉相比,哪一块更好一点?” 韩濯将覃祯的玉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很是好奇上面刻着的字符,问道:‘‘清余哥哥,这个是哪个国家的字?我怎么不认识。’’ 清余说:‘‘我也不认识,听江宁哥哥说,这是个‘清’字,是很一位神君刻下的。’’ ‘‘那你这块玉来头倒是不小,师是哪里找到的?’’ ‘‘我记事起就一直在我身上,我也记不清楚了,等哪天我遇见江宁哥哥问问他,他兴许知道。’’ 韩濯将玉交还给覃祯说,“清余哥哥,你这块玉入手温凉,是块世上难得一见的好玉。我没有见过阿祯,更是没有见过阿祯的玉,不是很清楚这中间的区别。” 苏淮方在外面待了一会子,笔尖都被冻红了,他看见风荷苑中花圃里压在雪下的八角金盏,想起自己家的院子里苏襄书房的也种着很多的八角金盏,心中突然很想家。韩濯是有家难回,可他是不愿意听见苏襄催他回家的消息。 自从他成年以后,苏襄总是有意无意的教会他很多东西,上到战场杀敌,下到打理家事。苏淮方总有一种父亲在安排后事的感觉。这几年来,苏襄不怎么叫他回家,也只有在家里出了什么事或是皇帝想见苏淮方的时候,苏襄才会让他回家。 苏淮方听闻,姜国国主病逝,登基的是姜国的七皇子秦牧。秦牧生性张扬,刚刚登基就在西境增兵十万,看样子是要准备开战了。 若是真的开战,不知道宋国会不会来搅上一搅,虽然安插在宋国的探子说宋国目前没有什么动静,可到底是要防备,东境西境都要用兵。齐国这些年的衰惫人人都看在眼里,东境要是真和姜国打起仗来,苏襄定当要身先士卒奔赴战场。 这一次苏襄传他回家,说不定也与这件事情有关。 苏淮方看着满地的落雪,心中对穆王府的未来也是一片冷寂,心思沉重。 好在苏淮方不是一个浮躁的人,在覃祯和韩濯面前从来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妥的地方。覃祯和他在一处儿长大,他也没有什么好防备的,主要是怕他担心自己。韩濯和覃祯不一样,她是丞相家唯一的千金,是大宋国皇子未来的妃子,苏淮方没有办法全然相信她。 苏淮方再进去的时候,韩濯和覃祯也已经聊的差不多。韩濯知道苏淮方是在避讳,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准确点说是她没有理由说什么。 这是身份的错,不是他们的错。 覃祯和苏淮方走了之后,韩濯坐在桌前给韩林修写信,总觉得自己怎样写都不合适,写坏了好几页纸。 玥儿也从来没有见过韩濯烦躁成这个样子,只在那里低头研墨不敢多言。 若她是韩林修的亲生女儿她大可以在心中抱怨父亲,偏偏她不是,偏偏她还知道当年韩林修是不愿意收养自己的。韩林修对她一直都很好,韩濯心中是很感激的,不管韩林修怎样想,韩濯都将他看作自己的亲生父亲,心中从未有过隔阂。 只是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收养的女儿,更不该给韩林修寻一丝一毫的麻烦。 韩濯几番落笔未成,拿着笔看着微弱烛火发起呆来。 玥儿不敢叫她,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收拾废掉的纸笺。她听见韩濯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开始写回信。 韩濯像以往一样写了写近来的趣事,让韩林修不要挂念,保重身体。只在文末的时候才提了一两句自己近来的忧虑,还请韩林修不必忧虑陆家的关系,她从来不曾将陆恩当成一家人。 只是韩濯不知道,这一份无关紧要的信件彻底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