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寻匿一语破玄机 忽而相见不相识
又是一月去听涛馆的日子,韩濯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但她今日没有带去先前画好的旧画,而是带了那幅苍溪风光图和柳明的披风。 出门时,谢如烟让她早点回来,今儿个是中秋佳节,大家要一起吃团圆饭。 “这么快就到了中秋了?”韩濯抱着东西走在街上,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柳明今年还回去吗?” 这三年,她和柳明一直都有交集。 韩濯不知道柳明和谢如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柳明住在一梦轩附近,却从来不见他与谢如烟有任何的来往,谢如烟更是不提柳明一个字。 但柳明这些年的变化,韩濯都看在眼里。记得初初见柳明时,也许是他心中怀着怨恨,他身上有很严重的戾气。一次三生秘境之行,柳明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对谢如烟的怨恨也尽数变成了愧疚。 心和行,一个是镜子,一个是镜像。不管是人还是妖,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射着内心的想法,内心强大的人很少会说放弃,行为落落大方的人内心也不会闭塞到哪里去。柳明这些年柔和了很多,同样的褐色兽目,以前是别人无法直视的锋利尖锐,如今平淡如水,没人可知平静的湖面下又包含着多少风波。 一梦轩离听涛馆隔着一条主街,走路不消两刻钟也就到了。韩濯本来的打算是先去听涛馆,但她心中想着柳明中秋要不要回姜国的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梦轩。 一梦轩不做买卖,自然没有主顾来往,因而一梦轩开门的时间很随意。今天是中秋,谢如烟一大早就在家里想团圆饭的事情,到不到这边来都说不准,因而今日的一梦轩此时还是大门紧闭。 柳明住在一梦轩对面的客栈里,韩濯去的时时候他也刚刚从楼上下来。 柳明见韩濯怀中抱着披风,知道她来做什么,说:“衣服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好,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吗?我还没有吃,要不要一起吃?” “你不与谢jiejie见面,我这几日都和谢jiejie在一处,要让她知道我来找你,也不知她心中怎么想。” “她什么都不会想的。”柳明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定,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水,说,“你还太小,你不会懂这些事的。” 韩濯刚想反驳,突然又想起柳明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谢如烟又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占不到理。她将柳明的披风放在桌子上,说:“我不与你多说,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情,我等着你到谢府和我还有谢哥哥。谢jiejie一起吃早饭。” “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吧。”柳明看见韩濯手里拿着的纱绢画幅说,“你还没有想出来,想不出来就不想了,都一个月了,别太较真。”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也觉得这幅画有些不对劲,可是我说不出来。”“那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柳明对韩濯很是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不用了,我打算找一些亭陵中的画师看看,你也不是很懂这方面的东西。”韩濯不想让柳明跟去是有其他的原因的,如果真是她画的画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和以前的事情有关系。 韩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柳明也不再坚持,只说让她注意安全就让韩濯离开了客栈。 韩濯自客栈而出,信步走到听涛馆,却听馆主说韩濯要找的那几位画师今日刚好都不在馆里,要韩濯下次再来。 既然没有人,韩濯也只能回谢府。韩濯从听涛馆出来,走上主街,主街洋溢着中秋佳节的欢快气氛,道路两边摆满了卖果品和点心的摊子,来来往往的人在这个摊子上挑挑、在那摊子上拣拣,一片欢声笑语。 韩濯平日很少上街来,今日既然来了,索性就在这里随便转转看看买一些点心回去也好。 “桂花糕、买桂花糕嘞。”亭陵盛产桂花,亭陵的桂花糕更是一绝,香甜软糯,入口凉爽。在青州时候,雪镜就很是喜欢吃桂花,时常给韩濯做一些糕点,因而韩濯到了亭陵对桂花糕爱不释手。此时的韩濯听到有商贩叫卖桂花糕立马就走了过去。 “老板,你这么多桂花糕,哪一种最好吃?我是外地人,我不懂这些之间的区别。”一位身着红底黑纹圆领衣袍,额系同色同样云纹抹额的少年站在摊前,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道究竟该买哪一种才好。 “最传统的桂花糕是糯米粉和酿桂花做的,就是这一种。”韩濯指着摊子最中间的那一款说,见少年在认真听着,又将手指指向右边另一种桂花糕说,“这一种不是用糯米粉做的,是用芸豆,所以颜色不必糯米粉的洁白。但是这一种用的是桂花花蜜,味道也是一绝。” “姑娘一看就是明白人。”商贩赞许的看着韩濯,说,“这两种糕点,确确实实是卖的最好的,今儿个中秋节,卖的比以往更快。” “老板,这种……还有这种,都给我包一份吧。”少年笑着回过头来,本来想要对韩濯说一声谢谢的,可他看见韩濯那一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少年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么眼熟。” 少年长着一张标标准准的鹅蛋脸、桃花眼,飞眉入鬓,神采奕奕。配上这一身韩濯听少年这样说,认认真真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出有一丁点眼熟的样子,说:“你可能是认错了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不对,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少年接过桂花糕,见韩濯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拉着了她的胳膊。 韩濯很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况且他还是个陌生少年,她从少年手里挣开手说:“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公子还请自重。” 显然,一旁卖桂花糕的商贩将少年当成了登徒子,没好气的说:“这位公子一定是认错了人吧,人家姑娘都说不认识你。” 韩濯刚刚那一挣,把放在衣袖中的纱绢画幅掉了出来,但韩濯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不顾少年扭头就走。 “是我记错了吗?可是为什么感觉真的在哪里见过她一样。”少年看着韩濯的背影喃喃自语,他抬脚正要走,见韩濯丢下的纱绢画幅,喊,“姑娘,姑娘,你的画……” 韩濯早已经走远,什么都没有听见。 少年打开画幅,越看越觉得这画画的风格与笔法很熟悉,仔细想想,才想起来自己在覃仪那里也见过这样的笔法,看似平平无奇却包涵很深的含义,却是很少有人能把握这个度,画这种平平无奇的感觉来。 听覃仪说这种笔法是他师父所创,在四国境内很是盛行,但要想学会这种画法的精髓还是要到宋国来才行。 “她是宋国人?”少年不顾桂花糕,把糕点又放在摊子上,拿着纱绢画幅追了过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韩濯被少年拦在街上,明显语气也很不耐烦,此时她已经把少年当做了登徒浪子了。 韩濯这一喊,街上的人将视线投了过来,还有人指着少年窃窃私语。 “不是,我不是……”少年是个脸皮薄的,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了好一会子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好将画幅塞到韩濯手里说,“你东西掉了,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 这下倒轮到韩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捏着纱绢画幅,问少年:“你真是来这里找人的?” “对啊。” “那你是来找谁的?” “我找谢靖言。”少年问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不是说他这个什么一梦轩在亭陵很有名吗?我找了一天了也没有见着。大家有谁知道一梦轩在哪里吗?” 一梦轩在那个秘术的圈子里名气确实很大,但它实际上处理的是四国境内各处药坊的事情,在亭陵的存在感很低,所以有很多本地人不知道它在哪里也很正常。 “你眼前这位姑娘就住在谢家,你问她不就知道了吗?”看热闹的人群有人说。 众人见没有热闹看,想着今夜各自的佳宴纷纷散开。 “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韩濯走到少年面前,说,“你找谢哥哥有事?” “你真认识谢靖言?” “嗯。”韩濯说,“你先跟我回去吧,谢哥哥应该还在府里,你有事的话直接和他讲吧。” 于是,韩濯与少年一前一后往谢府走去。韩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她就是默默的在前面领着路,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姑娘,你是宋国人?” “什么?”突然听到少年这样问,韩濯心中咯噔一下,她停下脚步看着少年,她不明白少年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脸上还是故作镇定。 “我看了你的画,画法很像是我们从宋国的画师手中流传出去的,故而由此一问。” “又是画?”韩濯心中有一个很大胆的设想,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强烈的预感,那位绿衣少女和小女孩根本就是来测试自己的画法的。至于她们是谁,又是因何而来,韩濯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师父在宋国待过一段时间。”韩濯问,“听公子的话,公子竟然是宋国人?” 既然韩濯给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少年也不在纠结于这件事,他回答:“怎么,我很不像宋国人吗?” 四国本就是一个种族,很少能从容貌上看出不同之处。只是分裂的时间太久了,各地有很长的时间不通有无,所处地界的特点和各国不同的历史形成了各地不同的风俗和习惯,顺带着养出了四国各国人的不同习性气质。 就拿史姜两国来说,史国人自持神族后裔,性子里都带着一股傲气,不屑开战,国内又有足够的实力不受其他国家干扰。因此国人不喜练武反而崇尚文艺,性情大都疏朗,生活也很是闲适。 姜国地接三国,占据天险,姜国人一直很有野心,几百年来都在盯着齐国的土地。从姜国有史书记载开始,姜国王朝几经更替,但皇室中人无一不出自军旅之家,姜国尚武的传统早就有之。武人大气重情义,因而姜国很少有磨磨唧唧、优柔寡断的人,经过长时间的沉集,这种特质早化为姜国人的内在气质。 “宋国人该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去过宋国,我不知道。” 少年看出韩濯对自己似乎是有些敌意,便也没有敢多言,跟着她回了谢府。 韩濯和少年一路无语走回谢家。两人刚刚进了大门,韩濯就看见谢靖言带着家丁迎了过来。 谢靖言走到少年面前,双手抱拳微微行礼说:“谢靖言见过殿下。” 少年并没有气恼,绕着谢靖言看了一圈感叹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老头子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有如此成就。” “你是……”韩濯在那里看看少年,再看看谢靖言,谢靖言微微朝她点了一下头。 “在下覃祯,还没有请教姑娘名讳。” “谢景。”谢靖言抢先一步说,“这位是我表妹,一直住在这里。” “谢……景?”覃祯对谢靖言说:“我总觉得表妹长的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此时的韩濯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一点点也没有想到与她同行的少年就是覃祯。韩濯盯着覃祯看了好几遍,他脸上竟然没有一处像三皇妃和皇帝的地方。 如果说是因为韩濯离家太早,记不清三皇妃与皇帝的样貌,她还清清楚楚的记着覃仪的样貌,覃祯除了和覃仪一样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以外,没有与覃仪有半分相像。 就算是桃花眼,两人的也很是不像。 “之前我也听别人说她长的很像来着,想来是我表妹天生就能给别人这样的错觉。”谢靖言推了推发愣的韩濯,却什么都没有说。 “先不说这个,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覃祯听完谢靖言的说辞之后,把这件事暂时放了下来,拉着谢靖言进房间去谈那件他此时心头最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