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桐鹿（二）
“明烨六十五年的时候，立阳城爆发过一次史无前例的兽灾。” “数不清的野兽闯进村子，其中不乏仙级的凶兽。” “后来兽灾被平定，西云郡的仙灵对桐鹿山、银鹿山一带进行了严密的大清扫，将三转以上的凶兽统统铲除。虽说伤亡惨重，但是自此之后，桐鹿一带便再没有了兽灾威胁。” “六月的那一只红毛猪，因为只是二转，所以我没有搜山。没想到，山里居然还有凶兽，还是三转凶兽。” 深夜，冬凤彻骨，炉火摇曳。 祁连低着头，将两只手伸出来取暖。 他低沉的嗓音在木材燃烧的炸裂声中越变越小，火焰的红光在神像的铜壳上左右摇摆。 王天海从炉壁取出甘薯分食，方银火捏着受难者名单，眼眶发红。 遇难者里面有几人是他的童年玩伴，还有一些是对他很好的长辈。现在，这些活生生的生命没了，都没了。 祁连续道：“根据这几月的调查，已经确定了有两只三转凶兽，五只二转凶兽。” 炉火升腾，名单最底下的一行红字尤为醒目：“十三人死亡，二十六人重伤。” 方银火咬牙切齿：“从九月开始就陆续有人遇难，意思是，官府从来就没有管过我们？” 祁连凝视着他，答道：“官府说，人手不足，只给我们发放了五百两灵石和两只三品灵器，让我们自行处理。” 方银火本来想问他们为什么不向江湖上的门派请援，但话到嘴边，又活活咽了回去。 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祁连他们天天焦头烂额，会没想到？ 其实，桐鹿村之所以不求援，原因很好猜。 没钱。就是没钱。 鸾凤国的门派虽然名义上归朝廷管辖，每年都要缴纳赋税。但门派内的大小事务，朝廷是插足不了的。 他们有权制定自己的门规，有权规定门派任务的报酬，佣金。哪怕再不合理，再离谱，朝廷也不能强制更改。 围剿野生凶兽，方银火听师姐说，是属于难度极高的一类任务，伤亡比例高得吓人。 因为野生凶兽不比门派豢养，它们在人类的围杀之中成长，会将地形与天赋用到极致。 根据鸾凤国兵部的统计，一位三转灵师对抗一只野生的三转灵兽，胜率不超过六成。这还是建立在灵师受过良好实战训练的基础上。 如果是蓝烟水那种在温室里长大的灵师，几巴掌就给拍死了。这也就导致了，门派在这方面的收费，相当得高。 毕竟，这是可能丢命的差使。 王天海握住方银火的肩膀，郑重地道：“火娃子，围捕凶兽极其危险，你要拒绝，王叔绝不怪你。” 方银火没有丝毫犹豫，将甘薯扔在地上，猛地起身：“没有桐鹿村，哪还有我方银火的今天？” 祁连盯着旺盛的火焰，浑浊的眼睛被明亮的焰光照满。 …… 第二天的时候，金前豹敲门让方银火起来吃早食。 方银火掀开被子，不停地揉眼睛。 “先去找李老爷吧。” 他吃完饭，对金前豹嘱咐了两句，说是如果有人来找，让他下午再来。如果是秋璃来找，马上到李老爷家叫他。 …… “李老爷，您在吗？” 巳时五刻，桐鹿村西 方银火站在一座气派的高脚吊楼前，细细观察着房子的布景。 高脚吊楼，三边悬空，由十几根柱子支撑房子的重量，多用于潮湿又多虫的地带。 据说，李老爷并不是西云本地人，而是从遥远的南明郡迁来的。 方银火眼前的这座吊楼，占地颇广，院墙极高，由一种散发着清香的昂贵石料制成。抬头望去，吊楼曲廊，栏杆应有尽有。他粗略估计了一下，足足修了五层。 见没有人回应，他碰了碰门口的木纹大锁。 大锁通体纯黑，圆盘形状，在接触到灵师的手指之后，圆盘转动，射出淡淡红光，从锁壁传出一道刺耳尖鸣。 不一会儿，从吊楼内下来一位提着手炉的婀娜少女。 她丹唇红口，明眸善睐，华茂春松，云髻峨峨，着一身飞鸟长裙，仪止从容，标准的大家闺秀。 木锁得到感应，红光变黄，锁扣内缩，‘腾’得一下开了。 李小苏道：“银火哥，家父不在，你进来坐坐吧。” 听到李老爷不在，方银火便打算来日再访。 …… “火哥，你在吗？” 未时一刻，金前豹畏畏缩缩地站在高脚吊楼门口，轻轻摇了一下木锁。 …… 未时三刻，村北金家 秋璃坐在院子里烤火，手里捧着一本书，封皮上写着‘特有道痕’四字。 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她放下书，佯怒道：“到哪去了？我还想跟你切磋一下灵术呢。” 方银火抹去额头上的汗，连声抱歉。 吃过午食后，秋璃和方银火来到议事大院的空地切磋灵术。 秋璃见方银火的速度极快，脚底跟涂了油一样，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灵术？武考的时候没见你用过。” 方银火脱下鞋子，解释道：“这是一转土道灵术，名为‘流沙’。主要功能是移动，次要功能是攻伐。” 秋璃看见方银火粗糙的脚上全是土黄色的沙子，浓烈的气味通过冷风吹到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快穿上！”秋璃捂着鼻子，仿佛中了毒道灵术。 方银火可怜巴巴地穿上袜子，相当委屈：“脚掌在制造沙子，臭一点是正常的。” 切磋完毕之后，方银火指点了秋璃两句，秋璃象征性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不过两人都清楚，方银火说的基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废话。 方银火从屋内拖出火炉取暖，和秋璃讲起昨晚的事。 秋璃听后，急道：“为什么他们不叫我？我也要去！” 方银火苦笑：“不，璃妹，你不能去。你现在还是一转，到时候凶兽袭来，我们保不住你。” 秋璃黯然失色，低眉不语。 方银火暗骂自己的嘴风不严，又改口说山里只有几只二转凶兽，祁连叔收拾它们绰绰有余，秋璃这才转悲为喜。 见秋璃的眉间仍有阴云，他从天物戒中拿了一盒糕点出来，笑道：“来尝尝这新鲜的绿笋膏。” 秋璃掀开盒盖，一股春天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舒服地眼睛都眯起来了。 “真好吃，在哪买的？” 方银火也塞了一口，边吃边道：“李小苏送的。” 十九岁的女孩秋璃，吐出已经嚼了一半的糕点，气鼓鼓地跑出院子。 方银火气喘吁吁，不懂她为什么生气。 “璃妹一定是吃醋了。” 方银火看着秋璃有致的背影，丑陋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