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寡妇
(一) J国首都,唐人街某地下车会比赛场点。 战争的爆发丝毫不影响这些迷失在城市深处的青年们发泄过剩精力的兴致。刚放学就换上了时髦把式的高中生早早候在这里,来自各个阵营的暴走族们簇拥着各自的代表进场,数辆经过改装的各式跑车纷纷发动引擎预热,控制着这片区域并主持比赛的黑社会组织成员正在维护秩序,又一场盛会即将开始。 车场上方的观景台是VIP席,富家子弟、影视界大亨、黑社会龙头,甚至是地方议员,形形*,都是一些每笔赌资超过10万美元的大户,这些人的身旁往往不可能缺少美女,唯独一人例外,他叨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雪茄,独自凭栏俯视,虽然只见背影,那修长的身体、庄重的衣着,无不散发着一股贵胄气度。 主持人一眼就认出他来,遂急步向前招呼,“白先生,您还没回国?” “你还不是赖着不走,”白建漫不经心地观察场下的跑车和选手。 主持人换了一口颇不熟练的汉语,讪笑道:“我一出生就在这地方,连祖籍地在哪都不知道了,怎么回去。听说今年下午是最后一趟撤侨的航班……现在都晚上了。您没有归化,按规定,过了撤侨期限是要当非法滞留处理的。” 白建笑了笑,“我现在是马来西亚人。” 主持人恍然大悟,又疑惑道:“您……还有事没办完?是为……”声音压低了许多,小心地说,“为申哥吧?” 白建没有回答,缓缓吐了一口烟,指着场下,“谁可能赢?” “买3号吧,这个季度的黑马。如果不赚我倒赔。” “你知道我从来不赌钱。” “那是,这几年您也只来过这里三次,稀客呀。那您今天…….” “来挑个人办点事。你先做事吧,一会找你。” “好,好好。您稍坐,我忙完就过来。” 主持人点头哈腰,欠身离去。 J国黑社会的组织形式早已公司化。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个地下车会与宗人社并没有联系,实质上,其幕后的最大股东却是庭车常。道上颇有掌故的人都知道,宗人社除了龙头申明之外,还有两个幕后主脑——庭车常和白建,他们不但是宗人社一些公开性合法生意的重要股东,还经营着一个精干而严密的洗钱工厂,只不过警方总是找不到证据。三个月前那场神秘的枪战之后,宗人社从京东市的地下世界中销声匿迹了,但是圈内人仍然能隐隐地感觉到宗人社背后这个在短短的四年内一跃成为唐人街黑色大鳄的地下组织并没有因此而消亡,即使是现在,申明被警方通缉,下落不明;庭车常因犯有过失致人死罪而入狱(这个罪名与黑社会扯不上半点关系);白建因具着中国国籍,可能因为非法滞留而被强制遣回国,这些事件都无法改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种平衡——用金钱与其它利益维系着的地下秩序。 (二) 半个多小时后,3号车率先重回了众人的视野。 VIP席上香槟与唾沫共舞,场下的美女尖叫频频。白建离开扶拦,向一处包间走去。 不多时,车会主持人将3号车手带来了,代为引见后便转身离去。 白建打量着眼前的车手,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从面部特征上看,像是东南亚人。 “罗继?”白建递了一支雪茄给他,打开一瓶1972年的红酒,亲自斟上一杯,用的是英语。 “是的,”那孩子腼腆地坐下,喝了一小口后,cao着一口颇为流利的汉语,兴奋而小心地说道:“白先生好,我是兵库县松山组赞助来的。您真的愿意……真的要送我一辆车吗?是真的吗?” “车型你顺便挑,改装费全部报销,”白建爽快地说,又问:“你是泰国人吧?听口语,T、D不分,G、K不清。” “您怎么知道!您不是中国人吗,去过泰国吗?” “去过。我在中国是少数民族,本族语言和泰语同源,发语一模一样,所以我比较熟悉。” “真是太好了。白先生,我母亲是泰国人,我小时候在泰国上过汉语学校的。” “父亲叫什么名字?” “是中国人,叫罗中。” “罗中!”白建大惊。 “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四年前才听别人说他死了,不久母亲就病故了,我就来J国找我阿姨,”罗继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留意到白建的失态,那张稚嫩的脸上倏忽闪出一道与年纪不相符的世故深沉。 “哦……”白建重新点燃手上的雪茄,淡淡地说道:“阿姨叫什么名字?找到了吗?” “魏雪,曹魏的魏,白雪的雪……后来遇上一个认识我父亲的叔叔,他收留了我。白先生,我能选XXX吗?” “当然没问题,只要你喜欢。” “白先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哦。对了,我姨妈以前在广州呆过一段时间的。” “是吗?也许还真的见过,真有缘。这样吧,我留下支票和几个电话号码,你直接联系我介绍的卖家就行了。” “真是太感谢了。对了白先生,您不是还想找我办什么事吗?” “不急,过些日子我联系你,慢慢说吧。” “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了白先生。啊,我终于有自己的车了。” (三) 白建回到寓所,公寓区大门外的性工具*店一如往日,本月最新款式的充气娃娃还摆在厨窗里。像白建这样容易受女性欢迎的成功男人本不会注意这些东西,但他还是多看了一眼。 充气娃娃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这说明寓所里很安全。 然而,充气娃娃穿的鞋却少了一只。白建顿时紧张起来。 贾溪出门了! (四) 推开房门,果然没有看到贾溪。 桌上有一张纸条:“白总,董事会突然召开紧急会议,我得去看看。” 白建认真地看了几遍,确认这是贾溪的笔迹。 贾溪既不是董事会成员,也没有管理层中坦任重要职务,但是她一直是庭车常的私人助理,四个月前,她获得庭车常的授权成为了代理人,以保证庭车常在狱中仍然能够摇控公司董事会。所以,这张纸条并无蹊跷之处。 门后摆着一双贾溪穿过的拖鞋,但轮椅却还在房中,就摆在床边——贾溪还不能自己走路。 (四) 拂晓前的防空预警警报再一次划破了J国首都的平静,电话突然响了,一整夜都红着眼的白建跳了起来。 “请检查好救生设施……注意防火、防盗。”是物业管理人员打来的,例行公事性的提醒和问候。 向来很有涵养的白建握着电话机狠狠地用泰语骂了几句:“中国的*要真扔下来你们这群狗日的早他妈见鬼去了!” 可惜对方听不懂,还以为又撞上了一个被战争恐慌击垮了精神阵线的业主,关切地问道:“您需要帮忙吗?” 白建叹了一口气,他不想节外生枝,便用日语回答道:“抱歉,你们辛苦了。” 电话挂了,散发着淡淡橘子香水味道的房间里又回到了漫长的沉寂,白建思绪纷乱,呆然目视消防车警示灯映窗前玻璃上的光线,光怪陆离。 白建陷入了无助的茫然与莫白的恐慌中: 一定有人带走了贾溪……不,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公寓区外的那只充气娃娃是不会穿鞋的。 *店老板被人收卖了?不——白建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店老板是自己人,准确地说:他既不是宗人社成员,也不是属于任何一个公开性的组织,他是“寡妇”的人——那个由庭车常、申明与白建主使的秘密组织的成员,连贾溪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难道……贾溪并没有伤,她是自己走出去的? 白建将目光投向窗外,那个*店的老板像往日一样睡眼松惺地坐在门可罗雀的店门口,睡眼松惺,没有异常表现。 白建很快便沮丧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贾溪是自己一个人走出去的,她根本就没有受伤。我冒着危险替她做了这么多事的,而她却骗了我。 子夜2时,又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