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军士长
将A军谈判代表“罗斯福中尉”押出最后一道警戒线,常曙并未就此停下。 “回去吧。”常曙如是说。 负责武装押送的EB旅少尉神气十足,一眼瞥着手拎小白旗的黑人军士长,“让走还不走,等着挨揍么?” 黑人军士长露出洁白的牙齿,“Yoorme” 少尉愣了愣。 这时常曙转过身,“说你呢。” 少尉指指自己,确认那是自己的鼻子。政委正看着他的鼻子。少尉看看身长超过两米的黑人军士长,转头再看看蚂蚁一般存在的政委,果断摇头。 “你这小同志觉悟怎么那么低!”常曙火了。 “政委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少尉握紧手里的03式步枪,仍旧警惕地瞪着黑人军士长。 “常中校。”莱布其呵呵一笑,“这位小同志不分在中南海太可惜。” 这时少尉带来的四名士兵突然紧张起来。树林里窸窸窣窣一阵子,钻出一个回头率百分之百的魔鬼身材。只可惜脸上涂着迷彩油。 “口令!”少尉一声喝止。 “口你妹的令。”女少校白了一眼,“昆明陆院没教你问口令要开保险吗?” “平时怕走火......”少尉讪讪拨开步枪保险。这女人很多人都见过,凡是政委出没的地方,都有她的影子。不过没有人听见她爆过粗口。这么想着,少尉有些受宠若惊。 “走火不比自己挂强?”女少校不依不饶。 少尉脚底抹油,四名士兵偷偷完女少校发怒的胸脯,依次跟上。 常曙与莱布其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漫步在前。 黑人军士长不时停下来,等待心不在蔫的女少校。“他们以前很熟吗?”军士长小声问。 贾溪弯腰摘下一朵不知名的花,一瓣一瓣扯落在地。 “你的英文发音很奇怪。”贾溪抬起头。 军士长回答:“我拿到绿卡没多久。” “桑给巴尔(注:非洲东岸国家)?” “怎么看出来。” “乱猜。” “.......” “您叫什么,长官。我叫奔巴。” “庭车常他妹。” “停、车、场、搭、妹........”军士长好不容易才念完那五个汉字,“是‘满族’吗?我知道‘爱新觉罗’。” 贾溪停下来,“今年多大了?” “三十六。”军士长老老实实回答。 贾溪掐指一算,正好大她十岁,点点说:“是个好孩子。” 两位中校渐走渐远。少校示意军士长停下,努努嘴。军士长的觉悟是事先得过莱布其中校认可的,他很快找到一块不长青苔的大石,吹了吹,请少校坐下。 雨从山另一边飘来,剪碎了长发一般,挥挥散散。 “Iprefertherain......” 看着这雨,常曙有点多愁善感。 “您的英文发音实在不怎么行,中校同志。” “好吧,中校先生。”常曙颇感无奈。 莱布其这名字,早在两年前就进入“寡妇”的视野。不为别的,只为他是太平洋司令部最高长官和A国驻中国成都总领事馆副领事级女外交官的儿子。他自幼随母来华,在成都上学,能说一口地道的成都话。但真正引起关注,则是在一个月以前,他在高雄秘密会晤298旅旅长王建平,当时坦负王建平帖身警卫的正是宪兵上尉令狐迟。A军中校见台军少将本不奇怪,奇怪的是,少将在中校面前表现得十分恭顺,俨然见到钦差大臣一般。 “您在想什么?中校同志。” “你猜。” “我猜你在想,为什么我真的敢来。” “答案呢?” “不是有句话说,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吗?你连林兰计划在苏澳港包我父亲饺子的作战方案都敢拱手相送,我为什么就不敢来?” “不怕是圈套?” “事情实在太突然了。何况主动扔出橄榄枝的,竟是曾经潜伏敌后四年之久的功勋级中国特工。我没理由不怀疑这是个圈套。但那份方案实在是太骇人了,不管它是否真实,都意味着我父亲逆袭台北的计划已经暴露。我必须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偷走了我父亲的秘密。这个人虽说不上手眼通天,但至少是个在正确时间坐到了正确位置的劲敌。” “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如果令狐没骗我的话,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洞察到林兰分兵机场的真实意图。” “无凭无据的猜想,我家老头子不会相信。何况对他来说,我只是涉足军界不过短短十年的雏儿,他再不济也论不到我来指手划脚。在这一点上,我至不毛毛虫感谢你。你替我验证了逆袭台北计划是多么的脆弱。这个方案交上去,老头子不管信不信,都会先冒一身冷汗。” “你好像对莱布其上将微有其词。” “父女前世是情人,父子前世是冤家,但再不对付父子终归还是父子,谁让老头子输掉这场战争就好比用刀刺穿我的心。说吧,你想得到什么?” “如果我说‘不客气’,你信吗?”常曙笑了。 莱布其学着令狐迟的样子,摸了摸鼻子。 “人类是这世上最矛盾的动物。”常曙从腰包里掏出一次性雨衣,分了一件给莱布其,“明明做梦都想着天上掉馅饼,可真要掉下来,谁都会怀疑有没有毒。反正你们逆袭台北的计划已经暴露,这是铁定的。林兰派我到这里,就为了打通中横公路,为台中主力东进苏澳,包你老爹的饺子做准备。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暂时不想得什么,只为将来想要点什么时攒下足够的存款。” “好吧,中校同志。我承认你深谋远虑。” “狡兔三窟罢了。”常曙淡淡地说。 “对了。” “嗯。” “既然要给我方案,为什么绕那么大一圈,先放在一个逃兵身上,然后再让我捡到。” “我不认识那个逃兵。前卫分队抓到他后就直接送我这里,依我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不愿意当炮灰的正常人。只可惜他遇人不淑,马上要被我交出去。”常曙自嘲道。 “按令狐的说法,是为了绕过板田那个J国人的注意力。” “也许吧。”常曙说,“我只要结果,令狐怎么cao作我不管。总之那个逃兵对我来说就只是个逃兵。” “为何你也称他作令狐。” “曾经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活下的这个叫令狐。令狐就是令狐,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现在他仍替我做事,不代表他是我的人,我已不再奢求他像从前那样待我、信我。” “好吧,那明天早起。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还你一个人情,那个叫谭雪的战俘留在我这没什么用,反正板田那个J国把该套的都套完了。据说PLA对被俘过的人员有歧视,凭心而论,我觉得你应该善待那个战俘,他确实是条好汉,只是抵不过药物对生理的控制。我之所以同意令狐赶走板田,就因为我讨厌那种方式,更讨厌使用那种方式的人。较真的J国人办事很得力,但有时候很会惹麻烦。” “板田走了?”常曙很意外。 “不是你的授意?”莱布其怔了怔,“如果CIA掌握的情况不错的话,曾经名叫林爽的令狐迟是你在J国时的左臂右膀,因去年10月的英勇牺牲,而被中央秘密授予孤影狙击英雄称号,并预计五年后解密。个人荣誉称号是PLA最高奖赏,由此可见他在你和你组织心目中的地位。” “我已经强调过!”常曙显得格外激动,“令狐是令狐,我是我。他现在仍替我做事,但我们不再是从前的关系。” “好吧好吧,不要激动,中校同志。”莱布其安慰道,“反正CIA提供的情报天天都有,不一定样样都是真的。” “再见。”常曙转身离开。 莱布其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嘀咕:一时冷静得可怕,一时又激动得像个疯子,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常曙原路返回,旁若无人般从坐套着雨衣的女少校跟前走过。女少校起身时,凝结在身上的雨点便簌簌落下,随之她跟了上去,两人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 “聊得如何?”莱布其看着军士长走过来。 军士长掏出一支俄罗斯内务部列装的GSh-18半自动手枪,在手掌里掂了掂,“喜欢俄国手枪和德国步枪,讨厌命令她必须把垃圾分类装袋的J国老太和夏天穿皮鞋不带袜的广西小伙。” “换了?” “换了。拿我用了多年的英制席格-索尔手枪换的。” “夏天穿皮鞋不带袜的广西小伙,是不是叫周成武。” “大概是吧。我对1024的光辉历程和悲惨结局不感兴趣?”军士长如是说。 莱布其嗯一声,“应该是她没错,令狐跟我提过。她原来是总政‘血鸟’成员,后来因为监视身份被庭车常识破,索性进了总参二部,从小秘升级到助理。据说射击水平不亚于令狐。” “身手大概也不赖。” “1024里身手的最好的三个人中,周成武第一,她是第二。” “令狐第三?” 莱布其摇摇头,“令狐自认打不过一个叫何仕林的。” “这名字比较陌生。” “广州时期比较出彩,到J国后主要负责幕后,所以动手的机会也少。按令狐的说法,庭车常挑选专职警卫时,原本钟意经验更老道的何仕林,后来因为周成武也是广西土人出身,紧急情况下可以用土语交流而不让敌方听懂,才选择了周成武。周成武为此得到接近这个女人的机会。” “回去吧。明天把战俘还掉,再慢慢观察庭车常这个人。间谍界原本就没有敌我界限之分,假假真真,虚虚实实,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更在情理之中。” “是,上校。” 莱布其中校对军士长如是说。 雨仍在下着,不大不小,似有似无,俨然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