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凶兽
    爬出深渊的除了野兽,还有疯魔。    最近以沧源县起,直入寒山,途径四大古镇,不断的出现吃人的野魔。    据说野魔人形,能走能坐能吃茶,白天一副道貌岸然人样,夜晚一副狗头熊。    城广大将虞宇墨已经上请了四十万金前去抓捕这只人形凶兽。    有人说是东桑国最近动土太多,冒犯了土地爷。    也有说是白帝心高气傲不将先祖遗训放在眼里,得罪了地下的祖宗们。    反正各说风云。    而人们纷纷看好的是东桑国第一国师逍遥太极。    逍遥太极在东桑国的地位白帝一人之下,无出其右。    虽然白帝早就暗中对他私用兵马主攻北央一事心怀不满,但现在还没有面上闹开的地步。    不过是私底下使一些小伎俩,让国师从东桑国库取黄金没有那么容易而已。    “国师的天下迟早是要倒的!”    市井江湖已经初现了这样的传言。    声称逍遥国师一造业太重,明明是一个观天侧的人,却强行征伐沙场,想要扬名立万。    老天自有主张,容不得他逆天改命。    而且国师一儿一女,都不见任何华光溢彩,看来都乃平庸至极之人,逍遥一门也已经到了尽头了。    这凶兽便是一个兆,象征着某些派系的结束,某些派系的萌芽。    当传言终于抵达逍遥太极耳中的时候,那只凶兽的途径据说也将要抵达东桑国的都城白银城了。    太极以为白帝会就这件事与他讨论一番,可是左等没有消息,右等也没有消息。    于是忍不住进宫去了一趟。    白头翁濡淋大人正在白帝面前伺候,在窗子口看到一白跑银瞳的面孔闪过就猜到是什么人来了。    “陛下啊,老臣出去一会儿?”    “去吧。”濡淋大人是先帝时候的国瓮,家世渊源深厚,博学多才。    但是为人与国师逍遥太极相去甚远,实在是个低调又含蓄的老人。    白帝对濡淋的欢喜早就超过了国师。    奈何国师眼线布满天下,白帝也不得不继续重用着他。    每每叹息,这个国师啊一天天的就想着功高盖主,奈何那些谋诡计偏偏还不够他盖主的。    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清晰可闻。    濡淋大人也就听着笑笑不说话。    白帝这番话也只能在自家院子里说说,要是传外头去被国师的眼线听着了,可得给白帝小鞋穿。    国师也算看着白帝长大的长辈了,对白帝从小的习惯再清楚不过。    想要人过的舒服不容易,但要人过的不舒服,可容易了。    濡淋便走到了院子里。    其实白帝也知道他是出去干什么的,不过老师说要出去,就让他出去呗。    反正老师的心总是忠在自己上的。    他也不怕老师和那个国师凑在一块儿。    这天底下啊能和国师凑到一块儿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还没生出来呢。    想到这里白帝倒有些感慨和同国师的一双儿女。    那是一对双胞胎,长相是一模一样。    小的时候还记得他们入宫玩耍过,jiejie显得强势,弟弟显得文弱。    不过都还是顶好的孩子。    可是后来传来的传言就不好了。    说是弟弟养起了江湖门派,还遭人追杀,还挪用他老爹的银子去私养死士。    总之分门别类乱七八糟。    濡淋走了出去,朝着国师笑了笑,拱了拱手。    也不开口。    濡淋虽然在位份上是比国师低几阶的。    事实上除了白帝,在东桑谁都比国师份低。    连后宫娘娘们见了国师都要礼让。    不过白帝现在翅膀硬了,所以白帝面前的人也跟着硬气起来。    逍遥太极心里有气,但是白帝的子就是这样的,他也只好受了濡淋没有半分敬意的一拜。    “濡淋大人。”    “国师大人,可有何事啊?”    “就想问问大人,白帝他没提起过我么?”    濡淋又笑了一下,“太极啊,我们一同在东桑也侍奉过两朝帝王了。你的子我是最清楚的。不必绕弯子了,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问我,能说的不能说的,我保准给你一个清楚的口信。”    “最近那个从关外入侵的凶兽的事……白帝可有何说法?”    濡淋故作惊讶道,“白帝不是已经派了城广将军前去治理了?”    “就怕将军不善与妖魔邪说为敌啊。”    “那国师大人的意思是?”    “白帝可说增派人手?”    摇了摇头,“没有。”    “濡淋大人,那凶兽虽然只有一只,可是在外头现在闹的风言风语。若是我们朝廷不肯出兵镇压,到时候为祸人间,怕百姓会心有怨言。”    濡淋继续吃惊,“朝廷并非毫无作为,不是已经派人治理了。派人也要时间的嘛。”    “那不如……”    “国师想去啊?”    “小儿门下不是有个逍鹰派么。”    “哦,听说了。可是逍鹰派隶属江湖,就算逮住了凶兽,那也是江湖之辛,而非我东桑朝廷呀。况且我们东桑本就兵力较弱,更不能让江湖势力抬头吧?”    江湖势力,江湖势力,逍遥听着就觉得来气。    怎么自己的手下就成了江湖势力了。    东桑本就以钱雇佣,大部分的兵力本就属于江湖势力。    城广花了那么多钱,那个白帝小儿倒是一点不心疼。    他就派了几次兵出去讨伐北央,白帝倒是知道心疼了。    逍遥回到国师府里看到院子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来气。    吭吭吭,一口气全砍了。    正砍在兴头上,突然人影从背后一闪而过。    国师也是练家子出,猛地回头一生呵斥,“大胆!”    那人影落了下来,麻木的看着他。    不看还好,看了太极简直要气吐血。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去西荒辅助你的大哥么?”    “大哥不需要我。”    “那你孪生jiejie呢?”    “哼,她更不需要我了。”    儿子长存阳怪气的样子让太极出离了愤怒。    二话不说就拿起砍树的斧子朝着儿子头上砍过去。    长存却丝毫没有避让的动作。    眼看着就要劈在他脑瓜子上了,却连眼眸都没有闪烁一下。    太极将斧头放了下来,叹了口气,“你又怎么了?让你跟着长灯学,你说那些手段不适合你。非要跟着外头那个冲锋陷阵。让你去了,这又无精打采的回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逍遥长存寒光闪闪的双眸盯着父亲,“我要娶一个女子。”    “你……”逍遥太极简直了,不如一斧头砍死他算了!“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外头那个反正现在我也管不了,你jiejie也是有主意的人,普通人家更是不敢送去。只有你,我是想着白帝的十六公主年龄正好,子也软糯,不算亏待你。但眼下我们一族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我们先要有所收获啊。”    “儿子要娶的不是什么公主。”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别胡闹了!让你到西荒去,不是去玩的。外头那个的心思已经不纯了,我早就感觉到了,你倒是给我一个准头,他与南陵是不是私自结盟了?”    “我要娶的是个……北央的女子。”    “胡说八道!”    “父亲,您与北央筑南王之间的对弈也过去那么久了。现在人都死了,您还……放不下么?”    “我怎么放不下了!如果你们几个孩子有出息点,我会放不下么!”    长存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父亲这番话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在长灯面前不可能说,更没有机会在大哥面前说。    只有大哥一人继承了父亲的银瞳。    可是父亲却和大哥像是生死对头。    “其实大哥也想回来的。”    长存初次见到弥荼后回来曾这么说起过,却被父亲一顿抢白,差点打出家门。    他便有了隐约的意识,父亲并不想让大哥再回来了。    他甚至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父亲当初送大哥去西荒,或许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是为了让大哥埋伏在西荒的部落中。    他可能根本就是送大哥去死的。    只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没忍心直接弄死他。    所以就丢在敌人包围中,自生自灭。    没想到大哥的生存意志强悍,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成了镜王。    于是才有了父亲后来的步骤。    银瞳是不详之人……    那句话早就在耳边回响多年。    自己出生的时候就天带银瞳,被村子里的人围观堵截。    村里的巫医说,银瞳之人会带来不幸,会令家庭四分五裂。    可是父母都是老实的人,世代都住在这个村庄里。    在孩子与家庭之间,父母选择了孩子。    父母两人带着孩子离开了村庄。    而将其他的孩子交给了家族中的长老。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再也不回村长,也不将邪恶带回去。    可是村庄发生了洪水,死去了无数的人。    父亲一个人偷偷潜回去的时候,发现他所有留在村庄里的孩子都死了。    但是他们看起来都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人毒害而死。    父亲找到了当时答应照顾自己孩子的长老,质问他。    长老反问父亲,既然说好了再也不会回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父亲当场无话可说。    父母带着银瞳的孩子走了,就只有那一个孩子。    终于在一户地主家找到了一个长工的工作后,一家三口有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那户地主家是附近有名的大善人,对新来的长工一家人也很好。    然而却在长工出门干活的时候,当着那个孩子的面侮辱了他的母亲……    长工父亲回来后看着妻子红肿的眼睛,以及儿子手上的年糕糖,不知所措。    “我们需要这个地方……”这句话,母亲之前就对儿子说过了。    现在不过是又对丈夫重复了一遍。    那以后长工干活变得越来越不认真,经常走神。    后来有一天过桥的时候掉下了河底。    所有人都说是长工自己走神,只有那个银瞳的孩子看到了。    那天地主家的老爷又来了。    孩子甩开了母亲的臂弯逃出了长工居住的后院。    他远远的在山坡上等着下工回来的父亲。    然后就看到了父亲后另外一个长工,顺手就将父亲推下了木桥。    后来母亲不得已改嫁了,就嫁给了那个把长工推下木桥的长工。    而地主家的老爷也没有因此而放过母亲。    随着不断有人瘟疫的死亡,最终所有的矛头依然指向了无辜的银瞳少年。    母亲哭喊着说他不是污浊之人,不会带来厄运。    但是没有人听他们母子的。    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在老爷再次闯入母亲的木屋。    看着窗外佝偻卑微的害死自己父亲的男人。    他从泥潭里找到那把私藏的小刀。    爬上男人的后背,一刀刺入男人的后颈。    然后再潜入屋子里,一刀捅进了老爷的后股。    母亲看着一染满鲜血的孩子。    母亲点燃了火把。    “我不走了,我累了,就留在这里……你走吧,一个人走吧。”    他走了,一个人走了。    跳入浑浊的河水中洗掉一的谦卑。    然后站了起来。    逍遥学士府的大门是常年打开的。    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学府读书。    只要去老学士家的菜地里帮忙拔草作为回报就可以。    少年是做的最好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那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唉,苦命的孩子……”    “我的命不苦。”    “好,好,有志气!”    “我想住在这里。就在那片菜地里就行。我能帮忙干活。只要让我读书。”    “可以、可以。”    老学士儿子死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来帮忙抬棺材了。    而那个银瞳的少年远远的看着。    他知道老学士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但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后来老学士就收养了他,从此他就跟了老学士的姓氏,他叫做逍遥荒。    但是入宫为官的时候,他改了名字,叫做太极,逍遥太极。    那个眼神不会忘记,老学士的儿子临死前的眼神。    充满困惑与不解,甚至没有一丝仇恨,而是无助的望着他。    为什么呢,我们一家人不曾亏待了你,父亲不仅给了你住的地方还教导你读书。    那是为什么呢……    长存一直问他,与北央的筑南王之间的仇隙真的没有办法化解了。    其实哪里来的仇隙,不过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那时候筑南王还不是筑南王,而是央帝的一个儿子,代表着朝廷前来东桑国示好。    而那个时候逍遥太极不过是下里一个文史。    谡壬冉走过他的面前,目不斜视的抬着头,姿态从容而优雅。    太极微微的弓背弯腰,行礼。    而那个人,却没有回礼。    或许是没有看到,或许是不屑,或许是……    理由不重要了。可是当他的兄长称帝为王的时候,在东桑的太极快乐的等待着他的死讯。    却没有。    一个个皇子的讣告都发了出来,唯独没有这一个。    他居然幸运到在北央如此苛刻的皇室训诫中,活了下来。    太极将长存叫到了面前。    长存眼底里满是困惑。    “你去,杀了那个凶兽。”    “什么凶兽。”    “只要你杀了凶兽,凯旋归来。我就答应你娶那个北央女子。”    “真的?父亲你不骗我?!”    “我像是会骗你的么。”    长存太高兴了,高兴的忘记了告诉父亲,那个女子是谁。    她就是北央苍筑关城守司幻莲的侄女,叫做曳翡华。    她的父亲是北央的昶广将军,母亲是筑南王的长女。    他们曾经都与央帝抗争过,但最后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司幻莲赢了。因此他们都是功臣。    整个陇南都是他们的了。    为什么要娶那个女子?为了么。    他并不懂得真正一个人是什么。    可是看到那个少女绝望悲凉的眼神时,他的心里滴答了一声。    那是血液落下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是受了迫害才做下的事。    但是他依然想要弥补,而不是推脱。    因为迫害他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jiejie,一个是他的兄长。    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不配向他们复仇。    既然不能复仇,那么就赎罪吧。    罪过它总是存在的。    不在这个人上,就在那个人上。    长存出门去寻找那个凶兽的时候,并不清楚,其实有个人也在寻找他。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他们描述中的凶兽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恐怖异常。    但是长存不是那些人,他不信天底下会有真正的凶兽。    那一定是某个人假扮的。    他追随着血迹,跑了七天七夜,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他感觉自己就要猝倒了。    如果倒下,自己可能就会死掉。    但是他一点不慌。他有把握,可是抓住那个凶兽。    他在村间小路上洒下了火石粉,然后点燃焚烧,星星点点,犹如火焰中的星光。    十分的漂亮。    那只凶兽从黑夜中佝偻背脊,慢慢的走了出来。    然后站直了。    果然是一个人。    看清楚那个人的面貌时,长存呆愣住了。    他拼命的想要找出一个答案来。    这个时候背后突然飞起一阵剑气。    在他抵挡之前,有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口。    他看住从背后刺穿过来的剑梢,木讷的转过去。    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啊!    啊哈——    “长存哥哥。”    “无牙。怎么是你?……国轮那孩子,怎么了?”    “他被人害了。害的神志不清。他什么都不记得,也分辨不清了。可是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复仇。”    “复仇,找谁复仇?”    “你们逍遥家的人。”    “我们逍遥家的人?那长灯呢?”    “她已经死了,死在我的手上。我是在找华儿的路上发现了国轮,他疯了。”    “华儿……啊,华儿……她在……”    逍遥太极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忽然,风起了。    他愤怒的起一把关上了窗子。    “长灯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簌簌——    “长灯?长灯,是你么!”    有个人影,女子的人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