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收藏污染的画
    在老人呆滞浑浊的瞳孔看过来的一瞬间,翟楠差一点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光线和波动,只有纯粹的阴暗和死寂。    “我得了癌症,肠癌。”    “可惜不是末期,还有治愈机会……”    翟楠阴影中的身形微怔,“这不是好事?”    “好事?”    老人似乎冷笑了一下,“可能是好事吧,医生说只要我按时服药,配合治疗和手术,是有几率治愈的。”    翟楠觉得微微有些奇怪,“那是家人不愿意治,孩子不孝顺?”    老人沉默了一会,“孩子太孝顺了……要我配合治疗,要我吃药,房子吃没了,车吃没了,儿媳妇吃跑了……”    “吃的妻离子散,身无分文,孩子跑去卖血的时候死了……”    翟楠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早就说了,让他们别救我,我死了,他们一家团聚,升官发财,有车有房,我活着,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们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他们非要我活着,非要我忍着想死的冲动……我好疼啊!”    他浑浊如死人的眼神慢慢抬起来,“你知道……你知道癌症到后面,有多疼吗?”    被这个老人看着,翟楠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忍着疼,忍着愧疚活下来,眼睁睁看着孩子没了。”    “这种感觉你不会懂。”    他猛的将手里的一把催眠药全部扔进嘴里。    随后身体开始剧烈的痉挛和抖动,逐渐变得畸形,变成了梦魇,变得雪白透明,身上长出了无数痛苦的哭脸。    他的身体不断的扭曲,拉长,变细,最终化为了一条长满了哭脸的半透明巨蛇,伸出长满了五官的手臂和脸,抱住了翟楠。    眼睛疯狂转动,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刺耳声音。    “你不会懂……你不会懂!”    翟楠沉默的坐在那里。    一种浑身上下的剧痛钻进了脑中,他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死去,肠子中那个梦魇,正在一点点吞噬自己的活力。    比这种痛苦更痛苦的是,愧疚和伤心。    “我在试着理解。”    他冲着身上爬动的老人说了一句,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到第二个老人身边。    这个老人手里只有一颗安眠药,他一眼就认出不是苯巴比妥,而是效果最好也最贵的新型安眠药。    “一颗吃不死人。”    翟楠说了一句,“你得整一把。”    老人顿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翟楠,“你才要死,你全家都要死……”    “我只不过是肠癌中期而已,医生说我还有治愈机会的。”    翟楠微微愣了一下,“你和我身上的这位……得的病一样?”    老人看了一眼翟楠身上的那张人脸,嘲讽的笑了一下,“这老东西,真是死矫情……”    “噢……他现在确实死了。”    “有这么好的孩子,还成天寻死觅活,不好好配合治疗,把自己孩子拖垮了吧……”    翟楠沉默的听着,那个老人继续说道,“我要有这么孝顺的孩子,我绝对老老实实配合治疗。”    “不过……”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种诡异中带着邪恶的笑容,“我的孩子一点都不孝顺,天天劝我放弃治疗……说家里已经供不起我了。”    “说只要我死了,他一家人都能过好,能把香火延续下去……”    “呸!”    他猛的从喉咙里吐出一口口水,满脸恶毒,“我偏要好好活,我偏要每天吃最好,最多的饭,我吐了也要继续吃!我要把他们活垮!”    他好凶啊,眼里的血丝几乎能爆出来,“你根本不知道癌症有多疼……不过没关系,吃点镇定,安眠就好了……”    “只要睡着……就不会疼了!”    “我要撑住,我要治好!”    他啊呜吃掉了那粒安眠药,随后慢慢变成了脚下是山羊蹄子,身体变成了一张皮的精神怪物,盖在了翟楠身上。    痛苦,失望,愤怒……    “这样啊……”    翟楠静静的坐在走廊上,他慢慢抬起头,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某一刻,这些痛苦最终融化成疯狂而诡异的笑容。    “这还不够。”    “你们全都来吧。”    ……    ……    画家嘴唇都是颤抖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画作在融化,上面的艺术,在消失。    过了好一会,他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慢慢抬起头,空洞的看向太岁:    “这张画上的精神残留……消失了……”    太岁不解的望着糊成一团的画纸,“什么意思……”    画家摇了摇头,“我的能力是收藏污染区的精神残留和血液作画。”    “这种能力的本质是收藏。”    “也就是说……”    “我这本画册的实质,其实是博物馆,它保留着外环所有的污染区里,死去的人的精神残留,甚至是一部分血液。”    太岁面色一变,“那你刚刚那幅暗红老楼的油画……”    画家点点头,“刚刚那幅油画,是用这座老楼里所有死人的精神残留画的……”    “也就是说,博物馆的这个房间里,其实收藏着整座楼的死人和污染。”    他的脸色,也在这个时候变得诧异和惊慌。    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度无法思考的事情。    “但是……这幅画糊了。”    “收藏整座楼的精神残留画出来的画……不要说糊,就是放在火上烧,也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但是它糊了……上面的颜料,变成普通的颜料。”    他瞳孔漆黑,里面仿佛装了一个惊异的幽灵,“也就是说……一整座老楼的精神残留……不见了……消失了!”    “不可能……不可能……”    “翟值守,应该只是经历了一场我给他安排的故事……”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上百只精神残留……都被他的精神特质吸引……”    “然后莫名其妙消失……”    “这太恐怖了!”    画家还没有说完。    画板上的那叠画纸,就忽然好像被一阵风吹散了一样。    所有的画,都在变得鲜活和扭曲,仿佛藏着抽象的怪物。    同样的,这些画在变得鲜活的同时,也慢慢模糊,消失。    “我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