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还是从前那两个少年
    言西把大包小包拎上飞机,花末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松了口气,说:“哎呀妈呀,累死我了。”    如果平时家务干得勤快那么一点点,今天怎么会觉得累?    “玩到累”是给言西这种整天坐办公室的人准备的词汇才对。    不过,在言西的立场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次无形的测试。    都说累了,身为老公不该做点什么吗?    “媳妇儿,你是不是审美疲劳了?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去你的审美疲劳,亏你说得出来,快过来给我捏腿,记住是捏小腿,别老不正经的越捏越高。”    麻溜的,有活儿干啦,光腿神器的手感真棒。    旁边的空姐转过身去偷偷笑,恐怕在头等舱的乘客里看到这种“模范”丈夫的机会不多吧。    “以后别整这头等舱了,不得劲儿。”她在比担架还宽敞的座位上扭来扭去。    “怎么?太贵了?”    “贵是一方面,主要是你离我太远了,我呢就喜欢靠你肩上,现在靠不到,真烦人。”    呀呀呀,自己的油腻肩膀居然打败了头等舱的豪华沙发?    他膨胀了,腿肚子捏得更起劲儿啦。    “要不咱跟后面经济舱的朋友换换?”他脑子一热,想啥说啥。    “换你个头,人家都升舱,你是要做最美逆行人吗?快点按。”    他把她的小腿架在自己膝盖上,双手开捏。    飞机进入平流层,空姐分发饮料。    “我要雪碧。”她一直喜欢雪碧,外表看起来跟白水一样,喝起来却又带气又甘甜。    “我要可乐。”他对可乐情有独钟,黑不拉叽跟酱油似的,看起来成熟老练,进到嘴里却变成顽皮的小水珠蹦来蹦去。    “老公,你还爱我吗?”    这一句怕是送命题啊!    简单的回答爱或不爱,都不是理想的正确答案。    回答一个“爱”字,显得敷衍。    如果说“不爱”更是要鸡飞狗跳。    她第一次出这道送命题的时候,两人才刚认识一个月。    他们是经一个中间人介绍认识的,至于这个中间人的故事,还有中间人跟言西的故事,怕是能写上一本书,为了保命,言西对中间人的记忆仅保留了“性别女”三个字。    那曾是言西最胖的时期,他当时热衷健身,天天把蛋白粉当饭吃,以至于跟花末在QQ聊了一天后奔现见面时,她脱口而出:“你到底是毛衣太厚,还是人太胖?”    “不是胖,是肌rou!”    后来两人频繁约会,他挖空心思让她检验自己的肌rou。    结果她翻出《速度与激情》五还是六的海报,对着他身上模糊不清的线条啧啧摇头。    打那开始,他便不再健身,体重也掉回了一百五到一百六,直到今天。    两人的约会其实也挺难的,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都是租的房子。    言西的爸妈碰巧在那个时候来帝都游玩,一玩就是三个月,跟他一起住在出租屋里,像管教高中生一样严格限制回家的最晚时间。    花末则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同寝闺蜜。    所以两人想要腻歪一下的话,根本找不到地方,最多是接她下班的时候拉拉手,在公交车上扶一扶腰,连亲亲这种事都只能在电影院里摸黑尝试。    听说他在出租屋里睡沙发,把床让给了爸妈,她心疼坏了,马上就订一个折叠床。    不过折叠床的收货地址忘了改,物流拉到了花末那边。    言西只好在送她到家后,自己把床往回扛。    从她家出来到公交站的两百米小路,是他这辈子走过最吃力的一段路。    那床特别结实,是实心钢筋结构,净重七八十斤,更关键是找不到方便下手的地方,扛也不是、背也不是、提也不是……    言西当场就流出了辛酸的眼泪,真真切切的猛男落泪。    后来多亏一位路过的好心大哥主动帮忙抬了一半路程,要不是在追花末,他肯定要以身相许了。    而在东边,言西老爸专门拉了一个小拖车来公交站接应,姜还是老的辣。    老爸经验老道,一看就是没少收大型礼物。    言西母亲对花末印象不太好,就算看到这张铁床,也是讽刺的说了一句:“捡一个别人不要的床回来,你还当成宝了,幼稚。”    她一直想撮合言西跟另一个叫小黄的女生发展。    这个小黄比言西大一岁,在银行里上班,一年能挣六十多万,关键是嘴甜,逢年过节就给她寄东西、送祝福,把她哄得团团转。    言西跟这个小黄也不是没试过,但就是谈不拢,她跟身边太多男人都拎不清道不明,最终他选择了放弃和离开。    然后就无缝连接认识了花末,以至于言西母亲一直将花末视为挖墙脚的仇敌。    而花末对于小黄时不时发来的挽回短信,以及认错电话,一直耿耿于怀。    不是有句俗话吗,前任一流泪,现任就崩溃。    终于在两人认识满一个月的时候,她很认真的问了这个问题:“言西,你真的爱我吗?”    “爱,当然爱,我这辈子就做对了两件事,一是来帝都,二是在帝都遇见你。”    “那我们结婚吧。”    呵呵,这是她对他说过最疯狂的话,如果时间能倒流,能再回到那个夜晚,让他再重新回答一次。    会是一模一样的答案:“嗯。”    两人领证的动作很快,但是婚礼却推迟了一年。    推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预约教堂。    花末喜欢西式婚礼,坚持要在上帝的见证之下喊出爱的誓言。    言西老家就一个教堂,他母亲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约了一年后的档期,毕竟一年内的良辰吉日早就被别人预订光了。    为了确保婚礼不出幺蛾子,神父带着两人及花末的父母彩排了三次。    丈母娘每一次都哭,加上正式婚礼,一共哭了四次,因为她看出来了,这个亲家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女儿以后肯定有够受的。    多少年过去了,正式婚礼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宾朋满座,言西和神父站在十字架下,一旁的唱诗班跟着现场钢琴伴奏哼出婚礼进行曲,两位教堂的工作人员拉开厚重的大木门,花末挽着岳父大人站在门口,形成了最美的剪影,所有人起立注目。    花末和岳父大人,一步,一步,一步朝言西走近。    岳父大人走得很紧张,因为神父要求必须在两分三十秒歌曲结束的时候走到台边,不能早、不能晚,跟升国旗一个意思。    他是半斤白酒都能一饮而尽的急性子,此刻却默念着步数一下一下、吝惜地走着,就像脚下踩着的是自己能亲手呵护女儿的最后一段路。    花末流着眼泪,戴着白纱手套的双手把岳父大人挽得很紧,这是一个她曾经依靠了二十几年的男人,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男人,一个甚至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    音乐结束于一个悠长的重音,花末也走到了台前,言西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    岳父大人把她的手放到言西手中,说:“言西,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今后,你必须无条件对她好,如果……”    “如果”二字一出口,他就已经哭了,哽咽得说不出话,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的眼泪,让言西感到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    这么多年以来,花末经常会像个孩子一样乱发脾气,扬言要撕毁结婚证也不下十次了。    言西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回,想狠狠心不如就这么算了,我又不是你爸,凭什么要像你爸一样包容你?    可是一想到当年亲口对岳父大人承诺过的那句——“请爸爸放心,我对她的爱比你的只会多,不会少。”——他就彻底心软了。    男人要讲信用,男人要有担当。    乱七八糟的回忆像电影片段一样飞过,看着眼前这位侧躺在座位上的美丽妻子,看着她一如既往清澈明亮的眼睛,他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对你的爱,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