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门不当户不对
    “当家的,柳家那事怎么说?”    姚母坐在板凳上,给小儿子喂奶。    姚父也坐在一边休息,他难得奢侈的点上烟斗抽了起来。    媳妇说的事他很犹豫,也觉得奇怪。    前几天乡里有名的王婆居然到他家来说媒,她给大闺女说亲的对象,居然是三十里外柳地主家的大少爷。    他没觉得好事来临,反而有点七上八下的落不下。    在潮头村,他家日子是要比村里不少人家好过点,一年忙到头也能混个半饱,年头好点还能过得更好些,可这些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因为祖上留下来的三十亩良田。    可日子再说好过,与大地主柳家还是相差甚远的。    自家纯粹就是个泥腿子,与柳家结亲?那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嘛。    虽然父亲在世时与柳家老太爷是旧识,可旧识的那两位早就去了,两家如今可没什么交情,这怎么就到他家来说亲了?    再怎么说,他们家势大,也用不着低娶吧?    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就着人打听去了,不过到现在还没消息。    正想着心事,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忽然心里一动,难不成是有消息了?    姚家的院墙也就半人高,与院门一样都是芦苇捆扎的,来人还没进院子他就知道是谁了,于是他赶紧敲灭了烟斗站起身迎人。    “三哥来啦,吃饭了没?快请坐!”    付三也跟着回话,“吃了,丢下碗筷就来了,就怕你急,一有消息赶紧过来告诉你。”    说完他就近拉开木凳靠桌坐了下来。    赵妹儿早在付三进来前就收拾好衣襟,与付三打过招呼后,就抱着小儿子回房去了。    姚父拿来干净的碗,给付三倒了碗凉白开,推到他面前,“三哥,喝茶。”    “不忙不忙!”    付三嘴里让着,可等姚父真给他倒了水后,也没客气,直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有结果了么?怎么样?”    姚父有点着急,也莫名有点忐忑。    付三咋巴下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喝的不是白开水而是杯老酒,“我找了连襟家兄弟打听的,他兄弟的大舅子亲弟弟是柳家长工。    那柳家前几天出事了,听说那大少爷居然投了河,投的还是大潮河!”    “啊?”姚父吃了一惊。    他们位于潮河下游,可不是村里那些小水沟。两岸非常宽,得千米往上,就是近岸处水深也有四五米。    如今是汛期,水流踹急,没点泳技谁敢轻易涉险?这柳家大少莫不是脑壳有问题?    付三看他吃惊样子也释然了,要知道他刚听到消息时比他还要吃惊。    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好日子不过,就喜欢瞎折腾。    “具体是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捂得很严。自那少爷被救后,就再没传出其他消息。”    “那有没有打听出这位少爷平时待人接物如何?我就纳闷了,他们家为什么要看中我家闺女?    我自个认为自家闺女不错,人勤快模样也周正,在附近村里算得上出众的,可这也就咱关上门自吹,实际上也就是个乡野丫头,与那些地主家的小姐比可就差得远了。    柳家与我家,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就来说亲了?难道他们家有什么说头?”    “什么门不当户不对,既然他们能上门提亲,那就是看中你家闺女了,三哥羡慕都来不及呢!”    付三也搞不明白,但他认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是真羡慕。    他也有闺女,要是被选中,半夜都能笑醒,还打听什么呀?哪怕这少爷是个瘸子瞎子,只要不立马死了,他立马二话不说就应了,可惜,怎么就没选中呢?    这姚呆子,还真是呆人有呆福。    这年头日子难熬啊,如能傍上柳地主,作为娘家也能沾光了,这苦日子也能有点盼头了,可惜,自家闺女天生劳碌命。    姚父苦笑不认同。    老话说齐大非偶,他从来没想过给闺女找个高门大户,就怕有命去没福享啊。    他家有什么能耐自个清楚,泥腿子而已,没一点势力。    他不求别的,就求他们一家平平安安。    闺女若嫁到柳家,说不被欺负他打死都不信。    那柳家虽然算不上高门大户,与真正的大地主也差远了,可在他们这一带却是很有势力的,也不是寻常小地主能比的。    不说别的,就他们家那十几杆长枪,就能震慑附近的牛鬼蛇神了。    如今他该怎么办?    拒婚吧,他有点不甘心,也有点害怕。    柳家名声虽比其他地主好很多,可毕竟是地主,可不是他这个泥腿子能对付得了的。如果他们不同意,万一哪天落入人手怎么呢?    可不拒绝吧,他们家又实在太弱了。闺女若真嫁过去,那真是羊入虎口了。    不说别的,就说柳家那两个地主婆,都够他闺女喝一壶的了,尤其是那个老王婆子,他们这一带谁不知道她。    虽没听到实用的消息,他也不想再寻人打听了。    他知道,就凭他这人脉关系,想要打听出柳家真实情况是不可能的。    他一时犯了难。    ……    东屋的姚父因为这亲事一时无法入眠,而西屋的姚华也同样辗转反侧。    她是家中老大,有什么事父母并不背着她,所以柳家一来说亲她就知道了。    她早就到了说亲年纪,虚岁都十六了。    在这个年纪还没说亲的,在村里都少有。    她也是因为这几年家里频繁出事给耽搁的。    三六年秋,小鬼子突然串到他们这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她爹(爷爷意思)就是那会受了伤去的。    其实她爹当时并没有伤到要害,左腿被流弹擦伤,伤重的是右膀,直接被子弹击穿了。    虽伤了,可子弹并没有留在身体里,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这个万幸,也只维持了两个多月,终因伤口感染去了。    如果当时有医有药,命肯定能保住的,但他们家里穷啊。    前一年水灾刚过去一年,家里一点底子都没有,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她爹是瘪着肚子发着高烧走的,走的时候还不到六十。    次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又是火上浇油的一年。    他们这里再次闹了水患,又新添了兵祸。    值得庆幸的事,水患是在麦收后来临的。    因为特殊地理位置,他们这里的大水比周边乡镇晚来两天。就是这两天,让他们一家得以苟活下来。    也是那一年,鬼子兵不再是偶然的袭击,反而变成了规模性侵袭,形成了兵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