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侥幸与不堪
    在返城的火车上傅海棠第一次将母亲揽在怀里。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有着强大心脏的母亲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这一刻她心里对小舅舅的那份理解,和对自己的一点点侥幸,都显得那么丑陋和卑微,甚至是不堪。    因为艾察则尔对傅海棠的“救命之恩”,舒锦绣对弟弟这位同事喜欢的不得了,怎么看怎么顺眼,问寒问暖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    一日邻居新宰了牛,送来新鲜的牛rou,舒老师做了烙饼,炖了牛rou,拉着傅海棠非得给在林子里盯哨的弟弟们送去。    傅海棠知道舒锦川的哨所在哪里,轻车熟路地给引着路。    林中的哨所是栋树屋,人在盯哨的时候四面的帘子都卷起来,不在的时候就放下来,以免不多的食物给偷食的动物掠去。    两匹马都不在,只有沧浪懒洋洋地蜷在树屋下面。    沧浪虽然不进村子,但和傅海棠玩了几天,也认识她是自己人,见她来还主动摇着大尾巴上来打招呼。    傅海棠带了些零食,讨好着沧浪,哄着它吃。    舒锦绣则爬上树屋,打算把吃的放上去,再给弟弟们收拾收拾屋子。    这次沧浪终于肯给面子,在傅海棠手心叼起一块rou干,傅海棠开心地扬头对着树屋的方向欢喜地喊“老妈!快看!”    却见舒老师想泥塑木雕一样,钉在树屋梯子的顶端。    “老妈!快看呀!”傅海棠看着沧浪把那rou干迅速吞了,她忙又拿了一块催着舒老师看。    舒锦绣却像被雷击了一样,突然放下掀着帘子的手,另外一只扶着梯子手也一松,夹在手中的包裹自由落体,直接砸在了地上,里面包着的罐子碎了,牛rou烙饼散了一地。    舒锦绣慌乱地下了梯子,最后几节没踩稳几乎是出溜下来的,人落地时膝盖磕在了地上的汤汤水水里。    傅海棠还没有反应过来去扶,舒锦绣已经迅速站起来,没有理会身上的脏污,快步走到傅海棠面前,拉着她就走。    林子里通往哨所的小径,走的次数多了,已经形成了明显的路。可舒锦绣还是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    傅海棠被她妈拉着莫名其妙地走出了近百米,被荒草矮藤缠了脚,才反应过来,她翻扣住舒锦绣的手臂,顿住脚步,拉得舒锦绣也停了下来。“老妈!”    苏锦绣本来憋的一口气,人一停下来气卸了,才感觉到膝盖钻心地痛,一声闷哼人就坐在了地上。    这是傅海棠才发现,舒锦绣膝盖处的裤子都破了,上面沾着红烧牛rou的汤水,还有丝丝的血水渗出来。    “妈!”傅海棠惊呼一声蹲下去,想去看舒锦绣的伤势。边上却一阵风似地闯过来一个人。    “额云!”来人伸手就按住了舒锦绣的腿,伸手去撕膝盖上已经破开的洞。    舒老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反应,一脚就把来人踹开,借着傅海棠拉着的那只手臂站了起来。    “你!”她指着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舒锦川,又看了一眼傅海棠,欲言又止。“跟我回去!”    舒锦川赤着背跪在那里,看着舒锦绣汩汩冒血的膝盖,手里空空如也,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止血。    这时赶过来的艾察则尔,脱了身上的汗衫撕了一块递给舒锦川。舒锦川接了,刚要按在舒锦绣的膝盖上就听她冷冷地说“别用那脏东西碰我!”    傅海棠略见舒锦绣胸前纹着的太阳和艾擦则尔颈侧的月亮,心里想,完了。    舒锦绣再倔强也熬不住腿上伤的厉害,没走出几步,还是被舒锦川背在了背上。    艾察则尔默默地跟了几步。    舒锦绣回头看了他一眼,压着心里的恶心,对舒锦川说“别让外人跟着。”    “妈~”傅海棠心知肚明,可又不知该如何劝。    舒锦川微微顿下脚步,看着低头垂目掩住彷徨与无措,身上穿着一件破旧汗衫的艾察则尔,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艾察则尔突然抬起头,迷蒙的眼中闪过一丝星光,他盯着舒锦川的眼睛,抿着嘴,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三人一路无话,老天似乎觉得大家的心情还不够凌乱,就窸窸窣窣地降下了小雨,回到舒锦川的住处时,三个人都湿透了。    舒锦绣不理舒锦川,连清理伤口都不假手于他。傅海棠轻车熟路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切处理妥当后,却被舒锦绣赶出了屋子。    她无奈地站在屋檐下,借着里面昏暗的灯光,看到舒锦川跪在地上,她听不清里面舒锦绣的话,却从她的肢体语言里能看出,她有多暴躁,多激动,多么不堪忍受。    傅海棠烦躁地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盯着烟盒里的那只愤怒的小脸,叹了口气,又把烟放了回去。人走到院子里,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心中的那团燥火似乎平静了许多。    “海棠,药!”傅海棠刚刚略微平静的心被舒锦川这声喊,又揪了起来。    她三步并为两步地冲进屋子,就见舒锦绣揪着心口的衣服,低着头,满头大汗,嘴唇发紫。    傅海棠迅速自自己的包里拿出速效救心丸,倒在手心里,约莫了下数量,给舒锦绣喂了进去。    傅海棠手里都是汗,大气都不敢出,一眼不动地盯着舒锦绣,片刻,见舒锦绣缓了口气,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才略有责备地埋怨着“小舅舅,我就一个妈,你要是给她气坏了,我和你没完!”    舒锦绣摆了摆手,人背对着舒锦川躺下,“你不许出去,海棠,你给我盯好了,他要是出去,我为你是问!”    舒锦绣受了伤又淋了雨,吃了药以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舒锦川升了灶火,把屋子略微醺醺暖,傅海棠里屋给他翻了套干衣服,又去窖里拿了两瓶果子酒,两人坐在灶火遍,一边喝酒,一边发呆。    “小舅舅,你~”傅海棠略微沉吟道“打算和艾擦则尔过一辈子吗?”    舒锦川挑了挑眉毛,略微惊奇地看着他这个自小就有些奇葩的侄女。    “哎呀,在大城市里,什么稀奇事儿都有”傅海棠搜肠刮肚地解释着“这种事儿古书里也有记载。”    舒锦川满腹心事哪里会去想傅海棠怎么会去关注古书里的这种事,他喝了口酒闷声说“没想过分开,他不走,就这么过下去。”    “你不是和达娜拉……”傅海棠问的小心翼翼“怎么又会?”    “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喜欢上了,开始当他是安达,后来…”年过三十的汉子,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云。“就喜欢了”    傅海棠折了一根树枝,扒拉着灶火,里面的树枝沾了雨水,火星溅起了,劈劈啪啪的,转瞬就化作一缕青烟散了。    “那你以后遇到喜欢的萨兰,会和你的安达分开吗?”傅海棠幽幽地问。    舒锦川没回答,傅海棠又接着说“我额娘是你的亲额云,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看她待你,以为你也是她的孩子,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也不知道会喜欢多久的人,伤她的心,值得吗?”    舒锦川依然没有答话,拿起酒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灶内的火发呆。    傅海棠怕自己睡了,看不住这头犟驴,又去窖里拿了一坛马奶酒,自己小口抿着,给小舅舅大碗灌着。    灶火灭了,舒锦川也彻底醉了,压在傅海棠肩上的重量不留余力。    傅海棠费劲吧啦地把他周到炕上,脱了鞋子,盖好被子,就听见这只闷葫芦嘟嘟囔囔地像xiele气的风箱“乌希哈,我的乌希哈,一辈子……”    傅海棠盯着他敞开衣衫露出来的胸口,那明明是黑色线条勾勒出来的太阳,却在赤红色的肌肤上闪得她心痛。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天微微亮时起了风,小雨停了一会儿,再落下时,变成了大粒儿的雨滴,紧接着如倾盆一样从空中xiele下来,密密麻麻的,从窗子往外望,远处的山坡影影绰绰隐在雨中,变成模糊的背景。    舒锦绣早上起来就犯了头痛,太阳xue突突地跳着痛,吃了药也不见好,傅海棠给她在额头绑了一条冷包巾,时不时地到窖里打来冷水,投湿了换着。    舒锦绣一天没吃没喝,每次舒锦川拿来吃的,跪在炕前哄她吃东西,她就把傅海棠赶出去,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的弟弟。    傅海棠躲在屋檐下,看着自己被打湿的下半身,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天尽黄昏时雨势不减,大有要把这世间凡尘一次性冲洗干净的架势。    舒锦川攥着拳头,满心忧虑的样子,舒锦绣看在眼里,可亲疏远近,她就是要让这个弟弟分清楚看明白,她不吃东西,不松口,这个弟弟就哪也不能去。    傅海棠依着母亲大人的命令,睡前下了水位上涨的菜窖,捞了两坛酒,坐在炕上把小舅舅灌到。    然后小声问假装睡着的舒锦绣,“我听阿木尔大叔说,这里有时会山洪封路,这么下下去,会有山洪吗?”    “嗯”舒锦绣长长叹了口气,透着窗上细细密密的雨痕,望着看不清楚的山坡,脑子里是山坡上一高一矮的两块墓碑。额娘和阿玛在上,达娜拉和那刚满会叫阿玛的孩子在下,这暴雨怕是他们要留她,来教训这步入歧途的弟弟呀。    又过了一夜,雨势依旧。    舒锦川醒来时,人有些萎靡不振,舒锦绣见他有些服软,接过他端来的粥喝了小半碗。    中午的时候院外传来拍门声,舒锦川要出门,被舒锦绣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出去看看!”舒锦绣对傅海棠说“要是别人,就放进来!”    后妈养的傅海棠,顶着一块雨布,去开了门,门口是负责电台的关炯,身上穿着雨衣,依然是一头一脸的雨水。    傅海棠把人让进来,他也不进屋,站在院子里对舒锦川喊“早上场里来电,说山洪封路,南面的哨子都撤回去了,让咱们把北的哨子也撤回来。”    “早上就通知了,怎么现在才来说?”舒锦川站在门口问。    “我没看到你的马,以为你还在哨子上,就让人分头通知了,人基本都回来了,就是去通知你的那个人回来说,那个哈萨克不肯回来。”关炯摸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也不知道是听不懂呀还是怎么着,就说要等着。等我得到信儿想再去找他,那边的路断了。”    关炯把信儿送到,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舒锦川人刚出屋子,就听见后面有人厉声说“舒锦川,你看着背面山头上的我额娘和阿玛,再看看达娜拉和你自己的孩子,你要是迈得开腿出得了这个院门,我就去他们坟前请罪,是我这个做jiejie的没教育好你,这个头我替你去磕!”    “额云!”舒锦川青筋暴起,握着拳头,出门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可脚却一步也不敢动,他猛地转过头,跪在了院中。    叱目欲裂的舒锦绣和满额青筋的舒锦川,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院中,僵持着,大雨把舒锦川浇了个透心凉,人跪在院中瑟瑟发抖。    舒锦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个弟弟自小在家里养着,虽说是过继给了自己的父母,可养育都是她亲力亲为,缺吃少喝时,除了父母的份儿,就是这个弟弟,自己家的孩子都要这个弟弟有了以后,才能有。舒锦川也懂事,jiejie姐夫上班忙,侄子侄女都是他来带,两位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他跑前跑后,舒老爷子过时,他给披麻戴孝送的终,后来舒老太太过世时,因为达娜拉刚出事不久,舒锦绣没有通知他,可迁坟的以后,都是这个弟弟在坟前守的孝。    达娜拉走后,她担心心痛了好一阵子,这次来看自己弟弟的日子总算过出了个人样,心里欢喜,艾察则尔前几天救过自己的女儿,她对这人也心存感激。可半辈子教书育人,人情过不去伦理这个坎儿。    舒锦绣头痛得浑身都脱了力。    这时村子外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似犬吠又似狼嚎的长啸,透着焦躁不安。    舒锦川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海棠,出去看看!”    傅海棠应声刚要出门,就见栅栏上闪过一道灰色的影子,一只大狗落在了院子里。    沧浪看起来很狼狈,浑身的毛都黏在身上,左耳被豁开了个三角口,流出来的血被雨水稀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前面的两只爪子,落地的时候张开,几根指甲上翻着,血水在指甲缝里渗出来。    它伏在舒锦川面前,用头拱着舒锦川的大腿,咬他的衣襟,见他还不起来,又跳开,围着舒锦川,用前爪刨着地,发出祈求般的嘤咛声,转而又越过栅栏对着来的方向不安地叫着。    舒锦川突然转过身,对着北面的山头磕了几个头,又对着舒锦绣磕了几个头,头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傅海棠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都跟着颤了起来。    “艾察尔一定出事了,这是条人命,我不能不管,回来以后要打要罚都随您!”舒锦川起身,擦了一下额头上流下来的血,在傅海棠手里拿过雨布,又对着舒锦绣深鞠了一躬,转身开了门,和沧浪一起消失在雨雾中。    “妈……”傅海棠伸手扶住虚脱了的舒锦绣,把人扶到炕上坐下,自己则蹲在炕边上,把头搁在舒锦绣的腿上问“艾察则尔做了什么事儿,真的不能谅解吗?”    “谅解?”舒锦绣沉声嘀咕着“怎么谅?怎么解?”    “小舅舅不是你最疼的弟弟吗?”傅海棠想了想说“我小的时候不懂事,那么气您,您不也原谅我了吗?为了艾察则尔,小舅舅跪也跪了,头都磕了…”    “你懂什么!?”舒锦绣烦躁地打断傅海棠的话“这事不是你个小姑娘家该问,该管的事儿。”    傅海棠和叶佳欣谈过以后,专门翻过一些书籍来看,国内把这种行为定义为精神类疾病,她也委婉地拜托尤柘找些国外的书来看,国外的论点则更宽容些,在先天,后天和综合因素上给出了解释。    她想和舒锦绣说,小舅舅和艾察则尔的行为,是可以解释的,也可以谅解的,可她有什么立场来告诉舒锦绣,她为什么要去看这些书。    一个舒锦川已经把舒老师气得心率不齐,再加上自己,不是要出人命吗?在傅海棠心里,舒锦绣比天大,打过世上所有的人和情感,她不会也不敢去做毁天灭地的不孝女。    “我……”傅海棠无法反驳这懂与不懂,只能避重就轻地劝“小舅舅前几年过的不死不活的,现在人可算活过来了,日子也过得像样了,前两天您还夸艾擦则尔是小舅舅的好安达呢,这怎么又得罪您了?家也不让回?大雨天的,要是真出了事儿,小舅舅又得打回原形,到时再没个艾察则尔能把他拉回来,您要是没了这个弟弟,行不行?”    舒锦绣这一天没吃没喝,人没怎么动,可脑子没闲着,舒锦川的过往在她脑子里放电影似地过了好多遍,她怎么也想不通,哪里出了错,又哪里是错,若当初把他接到身边照顾行不行,若当初给他再找个对象行不行,若是坚持不让他回林场行不行,后悔药没地方买,当初那些行不行都是没得选的选择。    额娘曾说过,猫有猫的活法,老鼠有老鼠的道道,关起门来过日子,自己觉得好就行,可她弟弟这是在和伦理道德斗呀,就算她容得,周围的人容得下他们吗?一人一口唾沫腥子就能把人填了,最后受伤的不还是自己那可怜的弟弟!    舒锦绣愁得没招没捞的,女儿的劝没起什么作用,只是最后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没有了这个弟弟,行不行?当然是不行!    “你到门口去看看!”舒锦绣突然担心起来“看看人回没回来?”    说着她下地要往外走“我去烧点姜茶,一会儿人回来,得驱寒!”    傅海棠一把按住脚步虚晃的舒锦绣,把盛着午饭的托盘拽到舒锦绣身边“妈呀,您可消停会儿吧,自己还虚着呢!人我去看,水我来烧,您先在炕上把您自己吃结实了再说吧”    苏锦川将人背回来的时候,艾察则尔身上头上裹着苏锦川的衣服,披着雨布,裤子凌乱地粘在腿上,血水自脚踝处滴下来。沧浪跟到门口,不肯进屋,就在门外徘徊,发出似小孩子的呜咽声。    舒锦川将人放到炕上时,整个人脱力地跪在地上。    舒锦绣伸手接住摇摇欲坠的弟弟。扯过一张毯子一边裹人,一边试着把他擦干。    “海棠,帮我看看艾察尔”舒锦川的声音急切而沙哑。    傅海棠扒开裹着艾察则尔的衣服。“额头上有条口子,还在流血。”    傅海棠一边检查一边和舒锦川说着艾察则尔的状况“左肩有贯穿伤”她接触到那根刺穿艾察则尔肩膀的树枝,前肩后背摸了一下,手上都是血。顿时觉得心里没底,声音战栗“树枝还在里面,一动都是血,怎么办?”    舒锦川已经缓了过来,站起身来看看还在门口呜呜着扒着门槛的沧浪说“去吧!”    沧浪听了,对着艾察则尔的方向扬头叫了两声,转身就迎着风雨跑了出去。    舒锦川上了炕跪在艾察则尔身边,对舒锦绣说“我要处理他的伤,额云,请您帮我烧锅开水,海棠你把炕琴里的药箱给我拿来,再把柜子里的烧酒给我拿来。”    舒锦绣凝视着弟弟的目光有些复杂,可是人命关天,此时也不是纠结的时候,舒锦绣把北炕的帘子放了下来。转身去厨房升火烧水。    水温了,她先盛了半盆,本想让傅海棠送进去,又觉得女孩子家不方便。就端着盆在帘子外咳了一声,舒锦川在帘子里伸了手出来,接过水隔着帘子对jiejie说了声谢谢。    舒锦川给艾察则尔清洗身子的时候,触动了他身上的伤,剧烈的疼痛,刺激了昏迷的人,艾察则尔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微弱地唤了一声“川”。    “是我。”舒锦川轻轻地抚着艾察则尔的头,好像怕把人摸坏了一样,他俯下身把唇印在艾察则尔的额头,然后把一块干净的布折好放在艾察则尔的嘴边说“咬着,会很疼,你忍忍。”    艾察则尔迷离地盯着舒锦川问“我的马呢?”    “沧浪去找了,放心”舒锦川哄着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艾察则尔“处理好伤口,它们就回来了。”    傅海棠候在帘子外面,依照舒锦川的吩咐递着他要的东西。    一块一块雪白的布递进去,一团一团鲜红着被扔出来。听到舒锦川颤声哄着“痛就哼出来,别忍着。”却始终没听到里面的人喊一声痛。    处理好伤口,额头的血止住了,但包扎在肩膀的绑带上依然有血液渗出,艾察则尔脸色苍白的处于半昏迷状态。    傅海棠说“小舅舅,这样不是办法,还是送医院吧。”    舒锦川看着艾察则尔的眼神复杂“山洪爆发,山路早就堵死了,艾察尔有山神庇护,一定会没事儿的”    点灯的时候舒锦川和着衣服正要躺在艾察则尔的边上,就听舒锦绣说“舒锦川,你还要不要脸,给我过来!”    舒锦川人下了地,站在南北炕间为难地说“额云,海棠都是大姑娘了!”    傅海棠一听立马相应“老妈,要不然,我还外面站着去?”    舒锦绣白了傅海棠一眼“哪儿都有你,你消停点!”    舒锦川见jiejie没有松口地意思,就叹了口气,往潮湿的地上扔了个枕头,打算直接睡地上。    舒锦绣见状直接把自己的枕头扔到舒锦川身上“滚到炕上睡,地上睡着凉了,谁照顾你!”    傅海棠实相地跳到地上,捡起地上的枕头,扑了扑灰,放到舒锦绣的铺上,又去推舒锦川,“快睡吧,折腾一天了,不累吗?”    这一夜谁也没睡实,自察则尔不停地在说胡话,挤了咕噜,大部分都听不懂,只有偶尔夹杂的汉语,叫着“川,川”。舒锦川低声回着“在,我在呢!”    舒锦绣哼了一声。    不一会艾察则尔又不断地说,“我是艾擦则尔,艾擦则尔!”    “不是,你不是,你是艾察尔”舒锦川哄着在梦里哭泣的人,声音越来越温柔“我的乌希哈!”    “你!”舒锦绣打算起来骂人,被傅海棠拉住,傅海棠往舒锦绣身边靠了靠,把头枕在舒锦绣的胸口,用手环住mama的腰,小声说“艾察则尔是魔鬼的意思,他本来应该叫阿勒,人得多厌恶自己,才会叫自己魔鬼,妈,艾察尔比舅舅小好几岁呢,和我哥的年纪差不多,被亲人朋友厌弃,一个人从大西边儿跑到咱们这儿,心里得多苦呀!”    第二天早上,艾察则尔的烧退了一些,人还没有完全清醒,醒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时候就不断地说对不起,睡着了又是满口听不懂的外族语。    因为失血,本来就白皙的面孔就更加苍白,几天前还是健硕的身材躺在那里缩成一团,瘦得纤纤细细的,让人看着就可怜。都是父母生养的孩子,舒锦绣的狠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别别扭扭,又住了几日,雨停了,路也通了,开学在即,舒锦绣不得不走,这些天和舒锦川苦口婆心,道理都讲光了,那人就是吃了秤砣,一句话“只要艾察尔不嫌我,我就不放他走!”    临走那天气得舒锦绣在院子里,劈头盖脸地甩了舒锦川一顿马鞭子,打到一半时,屋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整个人扑在舒锦川身上。    舒锦绣知道那是艾察则尔,手上的马鞭也没停,两个人你护着我,我拦着你,谁也没少挨打。    傅海棠看老妈的气出得也差不多了,上去拦,故意让马鞭子扫到胳膊,哎呦了几声,舒锦绣才停手,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和抱着他的艾察则尔,还有一边在揉胳膊的宝贝闺女,摔了鞭子恨恨地说“舒锦川,我再也不管你了,哪天日子过黄了,你再要死不活的,就直接北山上挖个坑自己跳下去,我过来给你填土拍实诚了,省得你再活过来作妖!”    舒锦绣离开村子去北山上给爸妈烧了纸,在坟前狠狠地哭了一场,临走前还是求了父母保佑弟弟平平安安,一世无忧。    火车上傅海棠搂着舒锦绣刚开口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听舒锦绣说“你小舅舅的事儿,不管你懂不懂,都不能说给别人听,你爸,你哥,小春,还有你那几个异姓兄弟,谁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