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

    阿史那云掀起帘子，楚剑在马车旁慢悠悠的骑着马。明明那么多的人，可阿史那云总是一眼就能看见楚剑。楚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事，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马车，撞入阿史那云的眼。

    阿史那云刷的一下将帘子放下，又想到自己是看风景，楚剑一看过来就放下帘子岂不是做贼心虚，又用力掀开帘子。楚剑还在看着马车，两人对视。

    她娇俏的说：“你看着我作甚？”

    楚剑笑，“公主看我作甚？”

    “本公主才没有看你。”

    “既然公主没有看我，又为何知晓我在看公主。”

    “我不与你说了。”阿史那云甩下帘子。

    楚剑笑，唱起了歌，歌声飘荡在阿史那云的耳畔。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阿史那云虽是突厥的儿女，但曾有中原的夫子教她读过《诗》。在她的记忆里这首诗写的是古代中原一个国家的公主去和亲的事情，楚剑唱这歌真是讨厌。

    “闭嘴，别唱了，一点都不好听，难听死了。还没有我的小红马叫起来好听。”

    “很难听吗？”楚剑的声音听起来低低的。

    见到楚剑的神情阿史那云马上就后悔了刚才的冲动之言。“不是的，是我心情不好，和你无关，我只是不喜欢这一首诗。”

    “这世上竟有如公主这般不看重自己美貌的女人。”楚剑轻笑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情。

    “美貌？对，那首诗好像是写的美貌。你唱，你大声唱让全军都听见。”阿史那云抚摸着自己的脸说。

    “公主可知这首诗讲的什么？”

    “自然是本公主了。”

    楚剑有些惊讶，“没想到公主戎狄之辈竟也解诗。”

    阿史那云神气的说：“你们中原人看不起我们草原儿女，可我知道你们的文化，你可知道草原的？”

    “楚剑倒是知道草原的女儿喜欢在月光下纵马。”

    阿史那云想起她与楚剑的初见，羞恼的缩回头。

    那时她已经决定要应承下来周国的婚事，阿娘耳提面命让她讨得宇文家的欢心。可她是谁，她是堂堂突厥木杆可汗的女儿，只有别人讨好她的，她怎么会让自己阿谀奉承别人呢。她也是这样对阿娘说的，阿父恰巧听见这话很高兴的说：“我阿史那家族的儿女各个都是天上的雄鹰，我突厥永远是云儿的后盾。”

    父汗对她的确很好，给了她许多的陪嫁，战士与财宝。她愿意为父汗的征战献出生命，但她不想就这样离开草原，不想离开絮絮叨叨又偏心的阿娘，不想以和亲的方式离开这个生活十四年的地方。

    但是阿娘对她说弟弟需要她去周国。阿娘是柔然的公主，这些年来柔然势弱，弟弟小可汗阿史那北海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她能嫁去周国，就能支撑弟弟的地位。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去。

    心中郁结的时候阿史那云总会骑着小红马在广阔的草原上驰骋，纵马狂奔，好像将所有的烦心事都远远的甩在身后。每当她的小红马慢下来的时候，心情也会大大开解。

    这一次，阿史那云如往常一般骑着小红马奔出了王帐。从红霞漫天到皓月当空，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平静的了。马渐渐慢了下来，望着天幕中圆圆的明月，心中悲伤不已，一去周国，不知何时再见这明月了。以前忘记问夫子了，不知道中原的月亮是不是也想草原一般。

    小红马自在的吃着草，阿史那云下马躺在草地上，天地一片静谧，仿佛可以听见草木生长的声音。

    突然一声狼嚎响起，直冲云霄，继而狼嚎声四面八方的响起。

    她遇上狼群了，阿史那云快速爬起身。

    在草原上，单独的狼并不可怕，只要你伤了它就会退去。可怕的是狼群，不死不休。现在又是夜晚，更让阿史那云的处境雪上加霜。

    黑夜之中她可以看见旷野中的荧荧幽光，闻见野狼身上血腥腐臭的气味，但却无法准确射杀。

    阿史那云翻身上马，抽出弯月刀，刀身映照这清冷的月辉。

    一声狼嚎，狼群逐渐向阿史那云合拢。幽绿的眼光围绕在四周。

    “驾！”阿史那云纵马向前，手起刀落，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小红马载着阿史那云奔入树林，狼群在后紧追不舍。

    小红马被狼群咬伤，阿史那云翻滚倒地。勉力支起身体，靠在树干，大口的喘着气，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快要抓不住刀柄了。

    难道就这样葬身狼口吗，阿史那云不甘心，扯下一根布条将弯月刀紧紧的缠绕在手上。她已知今日死到临头了，但仍想尽力一搏。

    突然响起一道清越的人声，如玉石相碰，“姑娘，可有受伤？”

    她着急的说：“你快走，后面有狼群！”

    那人轻轻的笑，仿佛世间万物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

    “你笑什么笑，快走啊。我是阿史那云，请你告诉我的阿娘和阿父还有弟弟，我很爱他们。快走啊！”阿史那云喊道。过分用力让她剧烈咳了起来。

    那人走上前到阿史那云的身边俯下身轻拍阿史那云的背，为她顺气。

    阿史那云回头看向他，模模糊糊的没有看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衣服布料粗粝得很说：“这下好了，你也走不掉了。”

    那人将阿史那云提到树上，纵身跳下与狼群对峙。

    “你快上来呀！”阿史那云焦急的喊道。

    狼群涌向那人，阿史那云紧紧的闭上眼，狼爪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如果她不死，她一定会给那位义士收尸的。

    忽然落入一个怀抱，睁眼竟是那人。阿史那云呆呆的看着他，好似他们认识似的。他一笑松了手，阿史那云倒在地上。

    “你……”阿史那云气极，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待她。

    那人伸出手将阿史那云手上得到布条解开，缓缓地按压她的手，将她扶起。起身后阿史那云打开他的手。

    “你是谁？”

    “在下楚剑字无忌。”月华透过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为他的笑容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感。

    “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

    “我救人可不是想着要回报。”或许是夙世的羁绊，楚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擦拭阿史那云的脸，“别动，你的脸上沾了血。”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

    “以身相许？”

    “给你一个承诺。”阿史那云皱眉，这人也像弟弟一样把话本看多了。低头将手中的弯月刀双手奉上，“这是我的刀，你拿着它就是我阿史那云的朋友。只要你有需要阿史那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剑接过刀，刀身带着血在月光下发亮，轻笑然后还给了阿史那云。

    阿史那云不接，直直的看向楚剑，“你是看不起我阿史那云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刀是好刀，只是我已有了自己的剑，你自己留着吧。”

    “我阿史那云是突厥的公主，不是我族的朋友那就是敌人。”

    “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威胁人啊。”楚剑揉了揉阿史那云的头。

    “你……你竟敢摸本公主的头！”阿史那云向楚剑扑去。

    楚剑大笑，走出树林。阿史那云无法近身，最终放弃了。

    “你等等我，我原谅你了。”阿史那云此时身心俱疲，直接躺下了。

    楚剑折回来，在阿史那云的身边坐下。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要不我让你摸回来”楚剑问。

    阿史那云无力的捶打了楚剑一下，“不是你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阿史那云不说话了，楚剑也不再问。

    楚剑偏头再看阿史那云时，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时比醒着时安静许多，让人怜爱。楚剑将阿史那云扶起，脸上的血痕有两道白白的印子，她竟然哭了。楚剑心中有一瞬间的难受，他知道面前的女孩子就是突厥的云公主，正是和亲周国的那一位，想来是为了和亲的事情难过吧。

    楚剑背起阿史那云向王帐走去。

    天慢慢的亮起来，阿史那云这时也醒来了。楚剑察觉到阿史那云搂紧了自己的脖子。

    “醒了？”

    阿史那云在他的背上动了动没有说话，粗糙得布料磨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说：“你没有马吗？”

    “有啊，当时注意你去了，马被狼咬死了。”

    “我的小红马也被那群狼咬死了，我的小红马……呜呜……”阿史那云这才想起自己的小红马。从她记事起小红马就是她的坐骑，现在葬身狼腹，再也见不到了，以后草原也再回不来了。阿史那云哭泣起来。

    “我已经帮他们报仇了，别哭了。”楚剑停下脚步，“你看。”

    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

    阿史那云止住哭泣看着红日，大地此时被晨曦笼罩，草木都被渡上了一层金光，阿史那云可以想象到此时王帐也睡醒了，各家各户的女人都起床挤奶准备早食和男人外出的干粮。通嘎来拉她起床，早饭时阿娘会教训她不听话，到处乱跑，弟弟会大声说话吸引阿娘的注意力让她偷偷溜走。

    想到这里阿史那云笑了。

    “你笑什么？”楚剑问。

    “我笑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楚剑也大笑，背着阿史那云向王帐跑去。

    “你慢点，颠死我了。”

    “那你下来，我背了你大半夜。”

    阿史那云搂紧了楚剑的脖子，“我脚受伤了，是你一开始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背我，现在你要负责到底！”

    “你松开些，我要被你勒死了。”

    “哦，对不起。”阿史那云替他随意揉了两下。

    “你这衣服怎么这么糙？”

    楚剑抚摸自己的头发，抬头望天，做出睥睨天下的神色，说：“你难道不觉得这衣服才有大侠风范？”

    一身粗麻长衫穿得东歪西扭的，要是换一个人就是妥妥的穷困潦倒，然而穿在楚剑身上便是放荡不羁，不慕荣利。

    “但我觉得你要是穿得好一些，肯定更像是一名大侠，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穷光蛋。”

    阿史那云大笑。

    “我，穷光蛋？”楚剑停下脚步，“小娘子，我虽然没有你有钱，但也不至于是穷光蛋。”

    “可你穿得破破烂烂，那里看起来不是穷光蛋。你要是被我姑姑发现了，肯定会被抓到她的帐子里做奴隶。”

    阿史那云的姑姑好美人，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又没有特别的身份总会被抓起来做奴隶伺候她。这事情也不算她吓唬楚剑。

    “好像是啊，我得去做几身好衣服。”

    阿史那云开心的笑，楚剑能够采纳她的建议让她很开心，“这就对了，明明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把自己隐藏起来。美貌就是天神的恩赐。我那里有南国送来的丝绸，我送你一匹。”

    “那就谢谢公主了。”

    临近王帐时阿史那云让楚剑把她放了下来，“王帐的帐篷那么多，你要是迷路了我还得送你出来。就送到这里吧。”

    楚剑将她放下就转身离开了。

    “等等！我害你没有了马，我会赔给你的，还有要送你的丝绸。后面我要怎么找你？”阳光刺眼阿史那云眯着眼说。

    楚剑回头，逆着阳光，身影如同剪影。

    他摆手说：“你连放三只响箭，我就知道是你在找我。”

    阿史那云注视着楚剑越走越远，转身踏上自己的道路。

    与楚剑相遇如同一场梦，就当是天神看着她要离开草原可怜她给了她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