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舅舅一家

    天刚蒙蒙亮，父亲姜石就在母亲刘氏的辅助下，重新披上皮甲，带上大刀，跨上包袱干粮和水囊，大步离开家里，出了村寨的围墙，疾步往东行去。

    村长姜芒为他送行后，站在村子的寨墙上，远远的为他送行，祈祷着他必行的顺利。

    岭下姜家说是在岭下，其实是依山而建。姜芒脚下这座寨墙，也是当年屡经妖祸后村里先辈们所建。虽不如本族的大城一般能用巨石建墙，好歹多年经营下来，也用土石，原木之类的东西，建起了一座高有丈余，宽约三尺的土木寨墙。

    可惜的是，土木建成的寨墙并不能完全挡住妖兽的入侵。别说丈余高的高度对于妖化的妖兽来说并非不可逾越，土木所制的墙体也完全无法抗衡妖煞的侵蚀。

    只要妖兽愿意，完全可以直接破坏墙体，进出若无人之境。

    自这座寨墙建成之后，也只能在妖祸刚发生的前期，妖兽并不熟悉人族，对寨墙里的人还有一定的畏惧之心时有一点作用。

    待得妖兽见人见得多了，知道这些寨墙里的凡人对它们毫无威胁，便会肆无忌惮的闯进寨墙，大肆杀戮吞食人畜。

    所以妖祸之事绝对拖不得，越快解决越好。

    同时，村长姜芒也将妖祸将至的事向所有族人公开，并指挥众人，趁着妖祸未至，要在今天白天尽量多的采收些蔬菜瓜果回来，过了今天，就不再允许随意进出寨门了。

    而即便是今天，也是集群行动，不许独自走远。

    姜湖自家也是一样，刘氏带着姜湖姜海两兄弟，手里还抱着个婴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回七八天吃的蔬菜。太多也没必要去弄，现在是盛夏，东西易坏，放在家里烂掉还不如留在在地里烂掉。再说家中院子里也还有一些没有长成的青菜，实在没办法时，也能吃。

    一颗长在外面的早熟桃树结满了刚熟的桃子，本来是打算拿去卖了换钱的，有些可惜。只好自家摘了一篮子，其他的都让族人们看着分了。

    母亲留在家里收拾刚采摘回来的蔬菜，便让姜湖提着半篮子桃子送去舅舅家。

    舅舅家虽也住在这岭下姜家，他们家并非姜家族人，而是姓刘的外来人家。

    说到这，就得说说姜湖所在之地，流洲的来历了。

    流洲原本不叫流洲，而叫江洲。此地原本蛮荒偏僻，水流纵横，妖兽横行，少有人族居住，历朝历代也不愿花费太大的力气开辟经营，只名义上持有。

    后来便有那避祸的家族南下发展，获罪的官员流放此地，还有流浪的修者，逃窜的盗匪等等等等。

    经年累月下来，此地势力变得十分繁杂，对执掌天下的朝廷也十分反感，渐渐便脱离了历代朝廷的掌控，时间久了，也就被称之为流洲了。

    舅舅和母亲的父亲据说曾是现如今大乾朝廷的什么郎官，因为犯事被问罪诛杀，家人子女也被判流放至流洲。他们也算运气不错，一路上过来竟没有出什么大事，姜湖外婆一人本就疾病缠身，没有撑下来外，家中唯一剩下的老仆竟一路带着舅舅和怀着表哥的舅妈与母亲一路上兜兜转转的，安全来到了这岭下姜家之地，经村长同意后住了下来。

    后来经过村长牵线搭桥，母亲嫁给了父亲，舅舅他们也开始在此地种地为生，又生了许多孩子，渐渐也就落地生根了。

    那家中老仆姜湖还见过，十分的和蔼慈祥。可惜到前几年时年纪实在太大了，还是逝去了。

    这舅舅虽生的一副好相貌，平日里却十分懒散，可谓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有什么事都是丢给老仆和舅妈去做。老仆去世后，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舅妈一个人在做，他只顾着自己快活，让姜湖十分的瞧他不起。

    这些年来，要不是自家父母时不时的帮衬，他那个家早就过不下去了！不像自家母亲，虽平日里表现的过分爱干净，对吃穿也有些讲究，不像普通村妇一般粗枝大叶。但干起活来也十分的麻利，生活里说话做事也是十分的讲究分寸，对丈夫和孩子都十分爱护关心，让姜湖体验到充足的母爱，对她也是非常的景仰和爱戴。

    姜湖到时，舅舅家的院门正大开着，一眼能看到表哥刘忆昔抱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借着快要下山的阳光细细研读。

    “表哥！舅舅舅妈在家吗？”敲了敲院门，姜湖自然而然的直接进了小院。这里他早就来惯了，没有太过客气的必要。

    让姜湖意外的是，表哥看到他来了心虚的就像做了贼似的，手忙脚乱的把书就往怀里藏，一双眼珠子四处乱窜，根本不敢正面看他，脸还涨的通红。

    姜湖原本不明所以，这个表哥虽然长得文弱了点，性格也有些内向腼腆，但只是看个书，怎么还害羞上了呢？但随即他就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这表情，不会是看那种书吧？这舅舅，都到那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带这种书出来，果然不靠谱！”姜湖暗忖，表哥比他大两岁，算算也有十二了，对那种事感兴趣也没什么奇怪，姜湖也不打算去打趣他，免得他陷入社死的情绪里出不来。

    “舅舅舅妈在吗？娘亲让我给你们送点桃子来。你看，这些东西放哪里好？”看表哥还是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样子，姜湖只好向他把话再说一遍。

    “不用，无需……”这个表哥刘忆昔被舅舅一家养的跟个大家闺秀一般，平时也少有见人，这会还想跟姜湖客气客气。

    姜湖才不管那些，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屋里走。里面正有一张四方桌，是平时拿来吃饭用的。

    姜湖将桃子一个个往外拿，边拿边说，“这些桃子我就先放在这里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放，这篮子我还得带回家去。

    妖祸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家里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不知道？表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的事不能都让舅母和表妹们去做，你是大男人，得抗得起家才是！”

    姜湖看着一问三不知的表哥也是有些头疼，这表哥都十二了，在别家都是半个干活的主力了。他怎么还对家里的事懵懵懂懂的，这样下去，长大了不还得跟那个舅舅一样，家里的事啥也不管，全压在妻子身上。

    这里的人可不像舅母那么任劳任怨，真嫁了这种汉子，非得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可。

    不过这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姜湖也不好太过干涉，说了几句，见表哥仍一副茫然的样子，也就罢了。想想他其实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自己前世这么大的时候其实懂得也不算多，对他要求太高也没用。

    想到这里姜湖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便提着篮子打算回家，正好看到舅母挑着一担水回来，忙上去帮忙。

    舅母挑着的大水桶他现在也还提不起来，但是她身边跟着两个小女孩扛着的一个稍小的水桶他还是能一个人提起来的。

    两女孩是姜湖的表妹，一个今年八岁，一个今年才七岁，已经是舅母的好帮手了。平日里洗衣做饭都不在话下，割草养猪也能做得，在姜湖眼里，比那个废物舅舅和闺中表哥可强的多了！

    这次舅母去山上挑水，两个姑娘还知道拿个小水桶一起去帮忙，两人合力扛了一小桶水回来。哪怕是才五岁的小表弟，也知道要跑去帮忙，虽然他跑前跑后的，可能帮的还是倒忙，但有这份心思，也是很好的。

    接下小水桶，姜湖跟着舅母把水倒进水缸，一边跟她讲述自己的来意并问她应对妖祸的物资备齐没有。

    舅母对他就没有太过疏远客气了，这个时不时就送点东西过来的小外甥，她是拿来当自家儿子一样看的。

    而且姜湖平时自己去打鸟或者摸鱼啥的，也会往这边送，对这个家甚至比舅舅父子两还挂心一点，舅母也能感受的到。

    因为舅母执意要留姜湖在家吃饭，姜湖推脱不过，只好让大表妹刘忆梅帮忙去家里报个信，免得家里担心。姜湖估计，她肯定会被母亲强留在家里吃饭，其实也是姜湖特意送去给母亲帮忙的。

    他自己则接替了二表妹刘忆兰平时的工作，在灶下添柴加火，帮忙做饭。

    其间，二表妹老缠着姜湖给她讲故事，还偏要拿他带来的桃子贿赂他自己。

    姜湖被缠的没办法，他只好象征性的吃了口桃，现编了个桃子变成人报恩的故事。因为是现编的，其中自然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小女孩要求不高，仍听得津津有味，还要把手里没吃完的桃子都给表哥吃。

    姜湖自然是严词拒绝，说自己吃得太多，已经不喜欢吃桃子了。

    一顿饭吃的是其乐融融，舅母也是难得露出了开心的笑颜。只是直到吃完饭又聊了会天，天色都黑下来了，连被姜湖母亲留在姜湖家吃饭的大表妹都回来了，那个不着调的舅舅还没有回来。

    眼见天色太晚，姜湖便打算告辞。却被大表妹拦住，非得让他也吃一口自己的桃子。姜湖无奈，只好小小咬了一口，这才被放行。

    走在回家的路上，姜湖还有些余兴未尽。他从小就表现的比较成熟，跟同龄的孩子甚至比他还大的孩子在一起玩时，也总免不了用指点的口吻说话。

    这使得他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就算大一点的也不爱跟他玩。只有在几个比他还小的弟弟meimei前，他能够稍微放的开一点，体会到一点作为兄长的放肆的快乐。

    今夜的月色倒是不错，没有遮月的云朵，半圆形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清凉的月光撒下，地上的路也能大致看得清楚。

    其实从这里回家的路他再熟不过了，就算一点月光没有，借着路边人家透出的些许微光，他也能回的了家。

    姜湖才走了不远的一段，发现前面有个人影迎面走来，看他踉跄而行的样子，八九成是喝醉了。

    姜湖加了几分小心，刻意避开了几分，免得跟醉汉发生冲突。

    随着人影接近，姜湖赫然发现是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个连吃饭都没见着的舅舅！

    他到哪里搞到酒喝的？今天可没人有空办酒席。而这个村里，平时在家里能喝上酒的，可没有几家！姜湖自己家算是其中一家，但因为母亲非常厌恶喝酒的人，姜石也就没在家里喝过，也没带过酒回家。

    其他人家，有村长和他几个儿子家，还有村里世代的石匠和木匠家里，家境比较好的姜缇老太爷家里，家里有孩子在族里做事的姜得老爷子等，但是他们都没理由请这个浪荡子喝酒才对。

    不管如何，这个舅舅到底是喝了酒，而且喝的烂醉。姜湖正要跟他打个招呼，然后把他送回家去。

    没想到他不知是喝的太多还是天太黑没认出来，径自越过姜湖身边，自顾自的就走了。

    姜湖想想这里离他家里也没几步路，也就不再多事。看他还认得路，目送他没走错地方，也就自己回家了。

    紧赶慢赶，姜湖终于来到自家附近。

    姜湖家里也算是村里的大户了，青砖石瓦的大栋房屋，还是当年他父亲姜石帮村里度过妖祸后由村长做主，由村产低价过给他家的，村里倒没人敢说闲话。

    这屋子还带个大院子，院里种着几颗橘子和柚子树，还种了点易打理的青菜。

    院墙不高，也就是五六尺的样子，只要愿意，小孩子都能爬过去。

    姜湖看见家里还亮着灯光，知道母亲还在等他，忙加紧了脚步，小跑着往家里赶。

    在跑到院门不远时，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家里的院墙外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姜湖往那边打量。只见一个看不太清楚的黑漆漆的东西，像个人一般将前腿趴在院墙上，然后把头往院里探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之所以看不清姜湖还说它不是人，是因为那东西身后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看起来十分兴奋。

    “什么东西在那？”姜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朝它大喝一声。

    那东西似乎也吓了一跳，扭过头来，一双眼珠放出莹莹的绿光，看了姜湖一眼后，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