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告庙

    正殿里，院正向太妃等回了话，因得喜讯，皇帝赏了院正，各人均向帝后道喜，接着向齐尚修道喜。齐尚修楞在当场，似还不能相信，问道，“前几日刚诊过脉，因何未诊出？”

    院正道，“回殿下，王妃有喜不过十数日，至多不超过二十日，诊不出也是有的。”

    齐尚修颤声道，“好，好，谢过院正大人，还劳烦多费心。”

    院正拜下，“殿下折煞老朽了，此为臣之本分，自当尽心。”

    皇帝笑着向太妃太嫔道，“恭喜太妃太嫔，年底就可见到重孙辈的长孙了。”

    这话说完，齐尚贤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贤王府里早在迎娶周向婉周嫒婷之前，已纳了数名孺人和保林，齐尚贤得有一子一女，都两三岁模样，如今皇帝却说齐尚修此子是“长孙”，令齐尚贤心里不得不有一番计较。再看向周向婉的表情，便莫测起来。

    周向婉脸色亦不大好，日前听说周弼双请平安脉时问了是否有喜的事，还狠狠嘲笑来着，如今现世报来得这样快。四人同时成婚，她竟如此快便有了身孕，还是在春日宴这样吉祥的场合由太医院正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诊出喜脉，着实博了上意一番欢心。想到身孕，她不由怨怼地看了齐尚贤一眼，新婚不久还能日日欢愉，近来却几次留宿在周嫒婷那里。当日若非周嫒婷抗了端亲王的命，死活嫁进贤王府，如今又如何能分薄自己的恩宠？而周弼双此一有孕，势必给同为正妻的自己带来莫大压力，刚才齐尚贤听闻皇帝提及“长孙”，便似不经意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却满含深意。思及此，周向婉愈发恨恨，一张艳若桃李，灿争玫瑰的脸上，阴晴不定。

    众人向帝后太妃等说着吉祥话，哄得几人甚是欢欣，太妃见齐尚修坐立不安，便笑道，“修儿也是才得知此等喜信，快去看看你媳妇儿吧。”，说完，长辈们哄笑起来，也有那俏皮的同辈，看着齐尚修又欣喜又拘谨的劲儿，跟着偷笑。家宴一派和乐融融。

    齐尚修起身行礼欲退席，皇帝叫住了他，“修儿等等。”

    齐尚修只得站住，“儿臣在。”

    皇帝略沉吟，当下言笑晏晏窃窃私语皆止住，具竖耳听着，“这是你的嫡长子，亦是朕第一个嫡出的孙子，择个吉日，告太庙祈福吧。”，说罢，又加一句，“也请列祖列宗庇佑你媳妇儿。”

    “哈哈哈哈哈”，皇帝自己带头笑出来，众人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齐尚修在一片热闹中退出宴席，只觉此刻自己尚不清醒，本来弼双有孕的喜讯就让他头脑发热，父皇突然指他去告太庙更将他冲击得四神不稳，自己的长子，尚未出生即告于太庙，这是何等尊荣。作为一个从小便生长在正妻嫡子巨大阴影下的孩子，他不算聪明机敏，亦没有巧舌如簧，年幼时在后宫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孩子；冠礼后亦属平平无奇，若非自年少便行武，侥幸得机缘立战功，恐怕如今的爵位都是未知数。而今日，他越过嫡长子，先有了自己的嫡子，父亲又给了他先告于列祖列宗的荣耀，这巨大的冲击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属于自己的。他需要立刻见到自己的妻子，用一个踏实温暖的怀抱告诉自己，此刻不是虚幻。

    弼双头胎，日日呕得厉害，有时早膳不待用完便呕出去。两次下来，她坚持要齐尚修去书房用膳，齐尚修却全不在意，只待她呕完梳理清爽，再一同用饭。有时弼双吐得厉害，饭也冷掉，齐尚修便让厨房重做一份再呈上来。如此半月，弼双实在羞愧，便再次要求分膳，齐尚修反奇道，“这又是为何？”

    “你不觉得，不觉得，倒胃口吗？”弼双狠心道。

    齐尚修笑笑，“如此便忍不了，兵营里战时要守着尸首吃饭，有时战事紧，几日也不得清理……”

    “好了，你别说……”弼双扑到他怀里捂住他嘴，不待把话说完，似又要呕。

    齐尚修笑嘻嘻抱着她看，“如此，不赶我了吧？”

    弼双又捂住脸，“你别看我，我现在像只猪猡。”

    “这什么话？哪里的猪猡这么美貌，仙女变的吗？”

    弼双被他气笑，“郎君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齐尚修轻弹她脑门一下，“阿圆笑了就行，油嘴滑舌又何妨。”

    接着他叹气道，“阿娘只我一个孩子，我从不知妇人有孕竟如此辛苦。”

    弼双奇道，“两个孺人也伺候了你好几年，竟从未有孕？”

    “喝过‘断红汤’的。”齐尚修淡淡道。

    “几年竟都是如此，侍奉完郎君再喝‘断红汤’？这又是为何？”

    齐尚修道，“正妻甫一进门，总不想先得几个庶子吧。”

    弼双不语，却不想齐尚修竟有这份心思，为未来妻子如此思虑周祥。

    是夜，齐尚修孩子气地趴在弼双膝上，耳朵贴着她小腹，听了半晌，回望弼双道，“听不到。”

    弼双笑他，“还早呢，如今胎儿怕只有花生米粒儿那么大。”

    齐尚修复又趴下，双目微阖，弼双轻抚着他鬓发脸颊，少顷，听得他轻声念叨，“多谢你，阿圆，多谢你给我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