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塔

    那是2099年的最后一天，当局将在黎明之前宣布新世界成立，所有活着的人都挤在新世界的入口处等待放行。整个场面就像是一位深受子民爱戴的领袖人物轰然过世，人们纷纷赶来吊唁。因为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就被通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而是需要通过一些筛选，合格的才能够进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对有的人来说他们面对的是活下去的希望，而对有的人来说是生命的终结；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在当局下达这项通知时，就遭到了大批人的质疑与反对，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在经历了这么多动乱之后自己已经是幸存者，都是想要把握最后活下去的希望；可是，这条通知似乎表明他们要对抗的并不是极端的外部环境而是那个冷酷残暴的条例，但是为了唯一生的希望，人们还是都赶去了那里。

    当局将开门之时设定在2100年第一天的黎明，于是人们都是黑夜出发，想要尽早的赶到那里去。在黑夜之中，并不能看清这块土地的地貌特征，只能依稀感觉到这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地面，就连远处黑压压的地平线都没有一丝起伏，没有山或者任何一个土丘，只能看见远处有一个在发着光的物体，应该就是那里了；大家都向着光的方向走，像是一群行尸走rou，黑压压的一片，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言不发的向前走着。像一群等待受刑的食用动物，被一根无形的鞭棍驱赶。

    这是一个发着光的四棱锥形建筑物，走近一点看那四棱锥的外表面镶嵌的全是太阳能板，而这个像是外太空飘来的巨大建筑物有五六百米之高，这高度虽然不及曾经旧世界中的第一高楼，但是它几乎是现阶段人类全部的心血了。所有人似乎都被这巨大的“生命塔”噎得说不出话，这一瞬间都停下了脚步，静默地注视这座巨大的塔，就像是曾经注视着为怀念因天灾人祸罹难的百万人民而修筑的纪念碑一样，所有人内心无比焦灼但在那一刻又无比平静，这塔似乎带有神性让人都不约而同地虔诚地向它走去，每个人都昂起头渴望看清楚塔顶究竟有什么。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生命塔”，这几乎是地表唯一还有生命的地方了；当各国领导人商定这个方案后，这个计划就开始实施了，所有的科学家、高新技术、技术员等等都被收存在这座塔下面，研究人员与工人不分昼夜地研究、建设，终于大部分完工了。

    人们看到的只是“xue”计划的冰山一角，地表上的这个只是一个巨大的太阳能发电基站，听说之后可能还会在周围建设风力发电基站；而在这个塔之下就是“xue”本身了，太阳能发电基站正下方是一根直径近乎一千米的圆柱形管道；主管道在不同的位置伸出细小的分支管道，分支的管道再分支······整个生命塔就像是一棵巨大无比，根系发达的大树，而xue就藏在这棵树的根尖处。与真的树相比这棵“大树”最主要的躯干都是藏在大地之下，起到“光合作用”的树冠就是那些太阳能板，不断地向树干、树根输送“养料”，而树根最底部还有一个巨大的“排水排污区”，同时起到能源再利用的功能。“根尖”处的xue就像是一粒粒“根瘤”密集的排布在根系周围，它们完全依赖根系带来的养分存活，如果这条根系断裂损坏，那么它们就完全丧生在这片黑洞洞的世界里了。

    在中间那根粗壮的管道中就设有各种控制室：总电力控制室、总气压控制室、物资运输区、生活区。工业区······上千个部门；有些部门还有更细化的划分，比如总电力控制室就有细化：总台（也就是指“树干”）物资区分拣区电力部门、物资区运输区电力部门、生活区（A-X，24个区）电力部门、工业区电力部门、地表部分等等；生活区的每个区域都是专人轮流负责，必须保证抢修小毛病、不出大毛病。这些控制室像蜂巢的六边形结构一样彼此镶嵌在一起，既稳固又最大程度的利用了有限的空间，并且能够在这样的管道中让空气高效的流动。在管道的中间是一个个悬浮的升降盒子，每层都有一个伸向升降盒子的平台，可以理解为旧世界的电梯，应该是用类似的技术建造的。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也没有四季交替一说，温度湿度始终保持在人体最舒适的区域里，这里是个全新的人造世界，从现在开始，人类踏入了后人类纪。

    外面还有那么多双渴望活下去的眼睛，但是现阶段xue计划的承载能力有限，只能做出牺牲。在经历了地表的极端灾害、人类世界的暴乱后，早已没有了国家的区分，为了让人类种群活下去，大家将自己各有的资源都拿了出来放在了一起，建立了统一的部落，这也是沿袭了早期游牧民族的生存策略。但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是，部落首领并不能够左右所有人的命运，大家选举他只是因为他能带给人们希望，成为这条寻找希望的路上的一个安慰剂。也就这短暂的十年游牧，已经换掉了五位首领了，一个死于暗杀，一个疯了，一个选择自动退出，剩下两个都是在迁徙途中意外死了；现在的这第六位首领曾经是旧世界一位虔诚的教徒，因为信仰宗教的原因他总能够坦然平静的活着，并且始终带着希望向前走，应该正是他的这种特质，让大家都选择了他。但这一次，他出现在了“生命塔”底入口处，他依然还是十分平静与坦然的告诉所有的人：他自动退出此次入塔，让出一个名额，希望能够多拯救一个人的生命。

    “亲爱的各位，我终于带你们来到了这里，我并不打算继续陪着你们进入新世界了，我的家人们都已经留在了旧世界，我想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我之后将会去追随他们的脚步。进入新世界之后大家一定要服从安排，希望你们可以快乐健康的活下去，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瘦削的他说完这番话后就默默的向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大家忍住了想要挽留他的欲望，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离去，看得出来他仔细拾掇了自己外衣，但是还是忘记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此刻他的眼睛在放着熊熊火焰，似乎即刻就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他走远了消失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到他最后的样子。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还是喧闹了起来，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样的挑战。一位小个子男性从入口处走出来，因为个子矮小，他走路的步频要比其他人快很多，身后跟了十几个身穿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的手上都拿着许多的试纸。小个子走到人群的正前方，清清嗓子，拿着扩音器说道：“各位好，之前已经用各种方式通知过各位了，进入新世界是需要经过筛选的，只有通过的人才能够进去······额，同样你也可以放弃进入新世界的机会，我们尊重大家的选择；有人要放弃吗？好的，没有的话我们抓紧时间进行下一轮环节，接下来每个人都会收到一张试纸，将自己的唾液涂到试纸的一端，等待两分钟，结果就会出现。”工作人员动作十分迅速，就在小个子念文稿的时候已经分发完了手中的试纸，保证人手一张了，当时我才两岁不到，我窝在老妈的怀里，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切，工作人员看到我们三人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试纸递给了我们。

    两分钟后，有的人的试纸变成了橘黄色，有的人变成了蓝色。大家都神色慌张，互相在猜测究竟哪种颜色的试纸可以放行。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喊道：“有人抢我的试纸！”，所有人都下意识捂紧了自己手里的试纸，那些刚刚还是笑脸相迎的工作人员迅速变成训练有素的“猎犬”，表情都变得狰狞而冷酷；就近的两个工作人员快速的靠近刚刚那位大喊的男士，用手腕上的一个类似手表的东西在那人皮肤上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没有几秒，手上那个表就发出一根红色的激光束，这根光束就指向那个男士前面人群中的某个人，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光束停在了一个瘦高个的身上，那人瘦弱的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的手中的确有两张试纸，一张是蓝色的一张是橘黄色的；他颤抖地将手心里的试纸展示在工作人员的那双狼眼下，周围的人们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空气就像是瞬间凝固了。

    “哪张是你的？”工作人员问失窃的男士。

    “橘黄色的。”那个男士愣了一下，赶快回答道，他感觉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一位工作人员将试纸递给男士，另一位走向了那个瘦高个，忽然瘦高个毫无征兆的双腿一软，像一张纸片轻轻滑落，瘫软地躺在了地上。

    “死了。”工作人员上去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说道。

    一切发生的都是如此的诡异，有人说看到那个工作人员跟瘦高个握了个手，有人则说没有的事，这个小偷的死为那晚上的一切拉开了序幕。

    爸妈还在端详那枚钻石戒指，他们每次工作回来都有很多的话要说，我都会选择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去打扰他们。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今天会因为一枚戒指聊起那天的事情，我只能憋着气靠在房间门边静静地偷听。

    小个子向人群宣布：试纸橘黄色的站在左边，而蓝色的站在右边；人群一阵sao动，非常缓慢地分成了两队。人们彼此紧挨着根本不愿意分成两队，有的一家人成员之间的试纸颜色就不同，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才不得不分开，他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再分给彼此了，似乎唯一留给多方的就是自己最后的拥抱；我那双小小的眼睛映出橘黄一片，我们似乎是幸运的，至少三人的试纸是一样的。随后，小个子宣布：橘黄色为准入色，蓝色试纸的人们进入待定区。人群瞬间哭声震天······

    待行区的人们来不及告别就被带到了塔的后门，那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避难所，因为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如果不躲避阳光就回陷入无比炎热的境地。每个人分到了一个rou罐头和一杯水，工作人员对他们说：“吃完了就早点睡吧，当局也还在为你们想办法。”而那时候默非就在这群人里，他紧张的捂着自己的戒指害怕被其他人发现，因为逃难，身上已经什么东西都没了，只有贴身藏着一本日记本，借助月光他会记录下一天发生的事。今天他也是照例准备开始写日记，还没开始吃刚刚分配的rou罐头，但是却没有找到随身带着的那只铅笔，他准备去门口向工作人员借，但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了工作人员的悄悄话。

    “你按照上面的意思去办了吗？”

    “放心吧，都办妥当了，没有问题。”

    他顿时下的一声冷汗，赶忙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假装睡去；闭上眼睛之后他就开始仔细想什么样的东西可能藏着阴谋，想到这里肚子开始咕噜叫了，他正准备起身去开罐头，突然，他愣了一下，这个罐头会不会有什么？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罐头打开了，但是他把里面的rou都掏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把空空的罐头放在自己床铺旁边，躺下了；黑暗之中他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呼吸声，以及自己心脏砰嗵狂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