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薛家剑子
两袖青龙薛官子，一念剑起动四方。 薛青尧，整个东越乃至整个天下都鼎鼎有名的薛家剑子，白衣胜雪如天人下凡，落在了林风致眼前。 一柄寸许小剑悬停在空中，剑锋上一滴鲜血缓缓落下。薛青尧站在唯一一块没有融化的雪地上，看着倒下的六个面目狰狞的金翼使，轻轻叹了一口气。 薛青尧白皙得不像男子面容的脸上，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神明亮温润，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林风致，看着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和与那人极为相似的眉眼，竟然有短短的一瞬晃了神。 这个名动天下的天才剑修，这个被誉为年轻一辈剑道魁首，这个聚薛家三百年剑气于一身的薛家剑子，这个十三岁天人合一、三十岁列入剑仙的无双男子，看着林风致的时候竟然微微失神。 薛青尧一些很久远的记忆在这一刻涌来，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小男孩还能用手提着木剑，跟着一个高他半头的小女孩追逐嬉闹的情景，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年长几岁却如母亲一般呵护他照顾他的女孩，他仍记得小时候因为双臂无法和正常人一样练剑，被同龄人欺辱取笑，只有女孩护着他陪他锲而不舍的练习，他仍记得那个他叫做jiejie的女孩在他十三岁悟剑时喜极而泣，哭得梨花带雨。 那个人叫林月眠，即是师姐，也是jiejie。那是薛青尧生命中出现过的最温暖的人。是她叫告诫自己要做个温厚的人，是她说练剑的人不能戾气太重，也是她告诉自己利器随身杀心自起，不能妄动剑匣。 可今天薛青尧没听她的话，剑一出鞘便杀六人。悬停的玲珑小剑叫玄机，倾城剑匣第一剑。 “你叫什么名字？”薛青尧声音很轻，平静问道。 “林风致。” 林风致对着薛青尧的眼神，虽然知道对方是友非敌，但被一直盯着看也很不自在，终于见他发问顿时松了口气，眉毛微微一挑便回答道。 “风致。”薛青尧眯了眯眼，轻轻嗯了一声，“好名字，月眠风致，很有诗意。” “你是谁。”林风致也问出他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在秦朝歌看来很可笑，天下谁不知道白衣薛官子，倾城玉剑仙。 “你可以叫我师叔。”薛青尧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声音依然很平静，不急不慢的说道，“哦，我叫薛青尧。” “薛青尧，薛青尧，你是薛青尧！你是玉剑仙！”林风致开始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又念一遍才觉得不对劲，似乎哪里听到过，随后反复念了几遍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玉剑仙薛青尧！ “对，我就是玉剑仙。”薛青尧脸上笑意更浓。 “你是我师叔？”林风致不解，在他心里师父是李藏锋，李藏锋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深藏不露，可也教不出剑仙徒弟。 “你以后会知道的。”薛青尧又看了眼林风致，那眉头微挑的样子真的和那人如出一辙。 “为什么要以后，很多事师父师兄说以后，你也说以后，可我都面临杀身之祸了，还有以后？”林风致对今天突然发生的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情绪涌了上来。 “那好，此间事了，我来告诉你。”薛青尧对林风致的气恼话并不在意，反而坦然的答应了他。薛青尧说完示意林风致不要追问，侧过身看向了飞下屋顶落在地上的照夜清。 照夜清瞳孔蓦然缩紧，他从薛青尧原本温和的眼神中看到无尽的杀机。 “薛剑仙，王屋山一别已有些年了，别来无恙啊。”照夜清对金翼使的死毫不在意，此时全神贯注在薛青尧身上，他知道今晚想要活着回去，机会渺茫。 “虫执事这些年还是改不了凑热闹的习惯，你要是能有斗雪红一半的勤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要靠蛊术和几个破虫子混迹江湖。”薛青尧不留情面，出言满是嘲讽。 “自然比不得花执事，倒是薛剑仙这些年剑道更上层楼，御剑术有这等境地想是炉火纯青了吧。”照夜清强压心头怒火，对方登临剑仙境界好几年，方才一剑杀六人瞬息之间完成，若不是自己实力不弱，加上蛊虫护体提前预警，估计地上还要多一具尸体。 “是有一些新的感悟，不妨请虫执事赐教赐教。”危及故人之后已经触及薛青尧的底线。照夜清虽是出言恭维，他却听着刺耳，加上林风致处境艰难，不妨出手震慑一下，再有人想动林风致就得重新掂量掂量。 照夜清心中苦不堪言，本想缓和一下，没想到弄巧成拙。 “玄机。”薛青尧轻唤一声，双手藏于长袖之中不见任何动作，那柄悬停的寸许白玉小剑在空中像一只飞鸟一样，灵动的化了一圆弧，随后极速向照夜清飞去，小剑上凝聚着无匹的剑意，势不可挡。 照夜清黑袍无风自动，真气瞬间形成一个护罩挡在身前，一只暗金色虫子从袖中钻出，倏地飞向玉剑，薄如蝉翼的双翅极速扇动，口中喷出淡金色细丝，将玉剑包裹住，原本势如破竹的玄机硬生生被困住片刻。 一那只虫子竟能挡住剑仙一剑，林风致感到惊奇，但照夜清确实做到了。那只虫子竟是蛊术中失传多年的金蚕蛊，看来照夜清这些年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足了功夫。 薛青尧对于神秘的蛊术来了些兴趣，他突然很想看看照夜清到底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藏而不漏。 “白露。”薛青尧雪白的袖袍中伸出一只如老人般枯瘦的手，在腰间长匣上轻轻一弹，一柄如水滴般形状的玉剑骤然飞出。 “夜蜉蝣。”几近透明的薄剑飞向高空，极速盘旋。 “雪芒。”如雪花般的晶莹剔透的玉剑腾空而起。 “青鸟。”清脆的剑鸣在夜幕中响起，一柄青色小剑刺破虚空。 “红酥手。”红色剑影随声而动，丝带般的软剑环绕在薛青尧身旁，如影随形。 “剑起！”薛青尧轻喝一声，玄机刹那间挣脱束缚，六柄剑闻声而动，从前后左右不同方向直朝照夜清飞刺而来，伴随着凌厉的剑气以不同的轨迹飞行在照夜清周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剑气牢笼。 原本还能勉强抵挡一剑的照夜清心情跌进谷底，倾城剑匣出鞘六剑，照夜清不由得感到无力。 前一刻还耀武扬威决定别人生死的照夜清，没想到自己的死亡危机来临的这么快。 照夜清没有丝毫喘息或者逃的机会，整个空间在这一瞬间被飞剑封锁。六剑随心而动，其势如雷霆，如江山海，震寰宇，动千山。 一旁林风致也瞪大了双眼惊为天人，即便秦朝歌在剑道上小有成就，此刻也是满脸震惊。 这，才是真正的御剑术！秦朝歌心中感叹道。 林风致这一刻也终于相信，莫师兄曾对自己说剑仙一怒可断江海的话并非虚言，若不是亲眼所见，偏安一隅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世上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剑术，向往的种子在他心里萌芽。 秦朝歌剑道困于瓶颈止步不前，此刻也有了一些不同的感受。 然而剑气笼罩下的照夜清，心里却是绝望的，但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般境地只能拼死一搏了。 一滴鲜血从拇指渗出，照夜清极快将手指按向自己眉心，血液在内力的催动下晕染开来，形成一副类似图腾的图案渗入皮肤，下一刻照夜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乌黑一片，瞳孔竟然消失不见！ 赫然是结合巫术的自身蛊。 这种诡异而又邪恶的失传蛊术，居然在百年之后重现江湖。此时照夜清整个气息变得虚无起来，没有生机。一段晦涩难明的音节从口中吐出，无数米粒大小的虫子从袖中钻出，飞蛾扑火般向空中飞去。 薛青尧眉头微皱，默念剑诀，弹指间灭杀了无数蛊虫。 照夜清双手结印，下一瞬身形突然从原地消失，带着一道残影掠向薛青尧，手中何时多了一根寸许蝎尾针，泛着幽幽乌光直刺薛青尧心门。 此刻的照夜清形如鬼魅，如浮光掠影，蛊术加持下的身体也变得坚不可摧，无数凌厉的剑气打在身上，却只能划出一道道浅痕。 这一瞬间，照夜清不仅抗住狂风密雨般的剑气，更是突破了六剑形成的剑域。 薛青尧对神秘的巫术和蛊术并不了解，眼见照夜清竟然突出重围，心中对这些古老的技艺有了新的认识。 歇针闪电般临近，薛青尧却岿然不动，右手剑指一挥，玄机、青鸟从天而降，横亘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剑气屏障，那仿佛能穿透空间的蝎针，刺在剑幕上再难进分毫。 红影闪动，下一秒照夜清持针右手被那抹奇特的软件生生斩断。 失去右臂的照夜清仿佛毫无知觉，断臂处竟没有血液流出，他用那双乌黑混沌的眼睛看了飘在空中如同丝带一样另类的剑，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来不及惊讶，身后白露剑气滚滚而来，照夜清嘴角微动诡谲一笑，无数蛊虫从长袍中飞出，身影再次消失。 “剑去！”薛青尧突地冷喝，剑气暴涨瞬间将密密麻麻的虫子绞成粉碎，雪芒随后带着冰冷剑气极速向林风致飞去。 一只玄青色蜘蛛从地底钻出，飞快的扑向林风致。 声东击西。 照夜清对薛青尧一击不成，立即改变目标，恰好此时的林风致毫无防范，只有让薛青尧分心他顾，才能有一丝机会逃走。 但照夜清还是低估了剑仙的实力，薛青尧在刹那间反应过来。 雪芒锋利的剑刃割开了金甲毒蛛坚不可摧的身体，为了防止蛊虫爆体喷出毒液，雪芒绽放出冰冷剑气将虫尸冰冻。 一切电光火石之间，林风致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当他看到那柄晶莹如雪的玉剑时，只觉得温度骤然下降，寒意透骨。 “你在找死。”薛青尧怒极，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明显的杀机。 “可惜！”照夜清见计划落空，略感失望却不意外，薛青尧何等人物，岂能轻易能当着他的面把人杀了。 照夜清长叹一声，自身蛊反噬带来的痛苦让他眉头紧锁，这种极损自身精元气血的蛊术果然不能持久，即使在段时间内能够变得很强，但对上天人之姿的玉剑仙，还是无可奈何。 透明般的夜蜉蝣不知何时抵在照夜清心口，蛊术褪去后身体恢复原来模样，剑尖透过衣袍刺进了皮肤，一滴浓稠漆黑的血液顺着剑锋流出。 “我知道你还有很诡秘的手段没有使出来，但你那些对我造不成威胁，我要保的人你依然动不了，若不是与斗雪红有些许人情在，你早已死了无数回了。”薛青尧杀气腾腾，平时里温和的形象似乎让人忘了，多年前那个血染白袍的杀神玉剑仙。 “咳咳，你护得住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你知道他背后是什么。”照夜清并没有因为能苟活下来而欣喜，这种被人掌控命运的感觉并不好受。 “那些不是你该cao心的，你应该记住的是，你们从来不是别人手中的刀。”薛青尧神色冷峻。“你走吧，趁我还没改主意。” 照夜清不再多言，撇过头看了眼断了的右臂，眼中狠毒一闪而过，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