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来姝醒来时，天都黑透了，窗外有点点灯火，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环顾周围，并不是她所熟悉的被淡紫色和小绿植包围的房间，但又让她觉得实实在在的安心。 是那种，可以蒙上被子，毫无顾虑的睡一觉的感觉。 她也确实得到了很久不曾有的，这样好的睡眠。 她坐了会儿又直挺挺倒回去，韶柏的味道从被子上扬起来。 是她以前用过的一种洗衣用杀菌消毒液的味道。 干净的、舒心的味道。 她把脑袋埋得更深，像要把自己缩进温暖的壳里。 “来姝。” 韶柏推门进去，看到被子下面一小团。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有种被填满的感觉，很特别，也很奇妙。 “醒了吗。” “嗯···”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 她又一下把被子掀开，嗓音清亮的说，“醒啦！” 她坐起来，头发毛茸茸的。 西湖牛rou羹和番茄牛腩又热了一次，牛腩已经软烂入味，牛rou羹也很香。 来姝吃一口到嘴里，眼睛亮晶晶。 “哇，好吃！” 她确实很饿，中午在学校玩闹并没有吃多少。 韶柏喝一口汤，也帮来姝盛一碗。 她吃东西不多，但每次都吃的很香，而且不挑食。 韶柏只是看着她乖乖的，就觉得心脏发胀。 但她也有伤心的事。 韶柏想起上一次，她看着夕阳的目光。 “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来姝塞一口米饭。 “嗯。” “不喜欢去外面，想吃就自己做。” 他回答。 “很好吃，其他菜呢？” 她喝一口汤。 “只有这两样，其他复杂的都不会。” 他认真回答，他们两面对面吃饭，都吃的比平时多一些。 “那你告诉我怎么做吧，我只会煮面。” 她捧着碗小口喝汤，发现今天韶柏说了挺多话。 韶柏看她一眼，眼里意味不明，然后才开始 “先把牛腩切块···” “要从冰箱开始说。” 她打断他，好看的眼睛藏在捧起的碗沿后面看他。 韶柏顿一下。 “牛腩从冰箱拿出来解冻，切块之后······” 他讲的很详细，讲到最后嘴巴都有些发干。 一盅牛腩被两个人吃完，牛rou羹还剩下一些。 从厨房拿出两杯橙汁，一杯给她，一杯放自己面前。 她乖乖的喝，一口下去就是半杯。 “牛rou羹也告诉我怎么做吧。” 杯子还在她嘴巴边边，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看着他。 他突然知道了。 “来姝。” “你在勾我讲话吗。” 我猜，我现在问你番茄牛腩怎么做的话，你一定讲不出来。 来姝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 就在韶柏以为她要解释的时候，却听她说 “韶柏同学声音太好听了，欲罢不能。” 欲罢不能。 热气从脖子开始往上涌，他去看来姝，可她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橙汁站起来。 “我来洗碗！” 又是那个活泼的来姝。 洗洁精有一股大麦的味道，来姝脸红红的，用洗碗海绵把碗碟细细洗干净放在一边。 再出来时餐桌已经被韶柏收拾干净，他不喜欢太亮，厨房和餐厅的照明都是暖黄的光。 他拿着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出来，看到她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已经晚上十点多，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回家的事。 推开门大声喊一万遍‘我回来了！’也不会有人回应她。 楼宇间交相辉映的复杂的光再梦幻也不会有穿越异世界的魔法。 亚人也不会在另一个时空等她。 “要洗澡吗？”韶柏走到她身后。 他不想让她走。 一直在身边。 “没有衣服可以换。” 她回头看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韶柏站在房间衣柜前一件一件看过去，最后拿了一件厚实的白色长袖衫。 今天晚上会降温，明天说不定就下雪了。 北方城市的秋冬一向冷。 黑色长裤和白色上衣被他放在浴室门口的小凳子上。 “来姝。”他轻轻喊。 “我出去一趟。” 来姝应了一声，拿过置物架上的男士洗面奶。 其实很羞耻。 女孩第一次在外过夜。 虽然脸红，但又很安心。 韶柏骑着车直奔超市，在生活用品区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售货员看他手足无措，细心的跑过来询问。 结完账韶柏手里拎了一个不小的袋子。 女士拖鞋、干发帽、还塞了一套专柜的护肤品，甚至还有一盒一次性女士内，裤。 售货员完全带入了知心jiejie的角色贴心的安排了方方面面。 晚上温度愈发低了，冷风拂面都带不走男生耳朵上的热意。 回家时浴室水声已经停了，门口的东西已经被拿了进去。 韶柏想了想干发帽是不是洗一次才能用，于是去衣柜拿出一条干净的湖蓝色毛巾替换。 他敲一下门，“来姝，东西我放在门口，你记得拿。” 说完他跑去洗干发帽。 白色的印着小狗浴缸的拖鞋，湖蓝色干毛巾，甚至还有一盒··· 来姝脸爆红。 干发帽被晾在阳台，就好像在这里它会一直被使用。 头发用湖蓝毛巾包起来，韶柏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裙子。 袖子长出一截，裤脚被她挽了好几折只露出脚踝，她换上合脚的拖鞋抱着自己的衣服慢慢走出来，带着热气和水汽。 湖蓝色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韶柏走过来的脚步一顿，敛了神色甚至有些不敢看她。 他把护肤品和吹风机递给她。 生平第一次。 想要保护和照顾一个人。 他不敢多待，跑去楼上换衣服。 女孩子都很细腻，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等韶柏洗完澡出来，来姝才刚揭了面膜准备清水洗脸。 吹风机被她拿在手里，嗡嗡嗡的不算大的声音响起。 韶柏坐在她身后喝水，有热风和水滴在他身上。 她纤细的手指穿梭在发间，很温柔也很好看。 察觉到韶柏看她，她转过去，“要不要帮我吹？” 他不说话，只接了东西站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样子，五指撩拨发丝。 她发质很柔软很光滑，贴在皮肤上凉凉的。 他认真的帮他吹，手上力道很轻，第一次做这事，却也没让来姝觉得不舒服。 等来姝一头长发完全吹干了，他的头发也自然干了。 屋子里很安静，韶柏跟着来姝上楼。 没有灯光，来姝走的很小心。 韶柏第一次后悔减少了家里的灯源。 他很怕她摔倒。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姝回头看她。 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白色拖鞋。 “太黑了。” 他们站的很近，她所在比他高一级台阶，可还是没法和男生平视。 他低头看她。 她的头发完全干了，这会儿能闻到充盈的香味。 是和自己一样的柑橘味。 “太黑了韶柏，你会摔跤的。” 她看着他眼睛说。 “不会摔。” 他很快否定，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摔过。 “万一呢。”她又讲。 “如果你不喜欢太亮的话，我们可以点蜡烛，各种各样的蜡烛。” 她语气认真。 “你不能总待在黑暗里。” “你要慢慢地，让光进入你的生活。” 他不说话，被她握着手腕走。 推开房间门，打开护眼台灯，周围一下亮起来，暖黄的灯光。 窗外车水马龙，错杂的流光就是马路星罗棋布的模样。 韶柏拉上窗帘，房间变成了一个小世界。 时间很晚了，来姝困得眼睛有些发红，她再没有刚才认真的模样，整个人松懈下来，困顿的像只小猫。 她被韶柏安排到床一侧睡下，安安静静的，她迷蒙着眼看他，明明下午睡了好久，现在还是很困。 “会不会害怕？” 她突然问。 “什么？” “···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她困得声音都有些模糊。 她问他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他躺在另一边，两个人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 “不会害怕。”他回答。 来姝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有点点水意，像极了那天下午。 “可是我好怕啊” “我很害怕，一个人···” 韶柏一震。 可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睡着。 她太困了，明天起来可能都会忘掉自己说了什么。 因为很害怕，所以那天才来拥抱我吗。 他看她乖顺的睡颜。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看了她很多次。 她穿白色很好看。 戴手串很好看。 蹦蹦跳跳很好看。 做不出题很好看。 讲话很好看。 怎样都很好看。 她静静的，可她也在害怕。 韶柏关了灯，在黑暗里静静描摹她的模样。 他是一个特别不幸运的人。 他的出生就是错误。 错误的长大到十七岁。 他想要的很少很少。 可世界之大却好像连一个容纳他的地方都没有。 空气又冷了一个度。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 来姝缩在被子里睡得安稳。 在我身边。 陪在我身边。 这样会不会让你不那么慌乱。 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在郾和的每一个角落。 很多人拿出手机拍下几张照片，录下一支视频，或者就陪在所爱的人身边看这漫天飞雪。 纯白少年的心思也和翻涌在半空，零落在昏黄路灯下的雪花一样洁白雀跃。 他好像又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 我周身寂寥躲在黑暗的角落。 谢谢你。 带光来。 白昼和黑夜。 这是我们的第一天。